A+ A-
A+ A-

一年后的清明,周建国蹲在淑芬的墓碑前,把那束白菊摆得端端正正。

墓碑上的照片还是去年那张,老太太笑得眼睛弯成月牙。他摸了摸冰冷的石碑,指尖蹭过"爱妻刘淑芬之墓"五个字,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这一年,他学会了自己煮面条,学会了给月季浇水,甚至学会了用手机买菜,可还是学不会一个人睡整觉。

"老周!"

老张头的大嗓门从身后炸响,吓得他手一抖,碰倒了旁边的酒瓶。二锅头洒在草地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湿痕,是淑芬以前最嫌呛的酒。

"你小子,躲这儿喝闷酒呢?"老张头蹲下来,递给他个肉包子,"刚从早市买的,热乎。"

周建国咬了一口,韭菜鸡蛋馅的,烫得舌尖发麻。以前淑芬总说这馅烧心,从不让他多吃,现在没人管了,倒觉得没那么难吃。

"跟你说个事儿。"老张头往他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我老家那边有个远房侄女,同我一样,也姓张,五十一,人能干,就是命苦点,前两年男人找小三离婚了,现单身,一个人过..."

周建国猛地抬头,嘴里的包子差点掉出来:"老张,你这是..."

"你别瞪我啊!"老张头举着双手往后缩了缩,"我还能害你?那妹子我见过,利落人,开了家珠宝店,自己有房有车还非常有钱,跟你很配!"

"不配。"周建国把剩下的包子塞进塑料袋,声音硬邦邦的,"我跟淑芬过了四十年,这辈子就她一个。而且人家姑娘才51岁,还这么有钱,又是个大老板,怎么可能看得上我这糟老头子?"

"放屁!"老张头突然拔高嗓门,吓得远处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来,"淑芬在天上看着,能乐意你这么熬着?夜里发烧没人递水,过年守着满桌冷菜发呆,这叫对得起她?而且你这条件也不差,有固定收入,你又不吃她的,不用她的,而且你也有房,怎么不合适呢?"

这话像根针,精准地扎进周建国最软的地方。

他想起上个月急性肠胃炎,蜷在沙发上疼得直打滚,摸手机的力气都没有,最后是邻居听见动静敲开了门。救护车来的时候,他躺在担架上,看着空荡荡的客厅,突然就明白了——人这一辈子,再硬气也架不住生病、孤独,尤其是到了这把年纪,身边没个喘气的,比死还难受。

"那……就...见一面?"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打颤,像个没主意的孩子。

老张头眼睛一亮:"这就对了!明天下午三点,'老树咖啡',我都跟人说好了!"

回家的路上,周建国绕去了商场。

站在男装区的镜子前,他盯着里面的人发愣。头发白了大半,眼角的皱纹能夹死蚊子,衬衫的领口磨出了毛边——还是去年淑芬给他熨的那件,这些年虽然是个正处级干部,每月有1万多的收入,但给儿子在上海付了房首付,又操办了儿子儿媳结婚酒,夫妻俩生活非常节俭,从来也不大手大脚花钱。

"叔,这件不错。"导购小姑娘递过来件深灰色夹克,打断了周建国的沉思,

"显年轻。"

他穿上身,拉链拉到一半就卡住了。以前这些活儿都是淑芬做,她的手指灵活,总能把拉链、纽扣这些小玩意儿伺候得服服帖帖。有次他抱怨衬衫领口硬,她愣是用护发素泡了半小时,说"这样软和,不磨脖子"。

"就这件吧。"周建国摸了摸口袋里的钱包,是淑芬给他买的真皮款,用了五年还没变形。

第二天下午两点半,他提前到了"老树咖啡"。

选了个靠窗的位置,阳光透过玻璃照在桌面上,暖融融的。他掏出手机,调了三次亮度,又把夹克的拉链往上提了提,手指在膝盖上蹭来蹭去——比当年在组织部汇报工作还紧张。

三点整,门上的风铃"叮铃"响了一声。

周建国猛地抬头,看见个穿黑色风衣的女人走进来。烫着波浪卷,涂着正红色口红,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噔噔"响,眼神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他身上,径直走了过来。

"周大哥?"女人在他对面坐下,把包往旁边一放,露出手腕上的金镯子,脖子上手指粗的项链,左右两只手各戴了一枚戒指,一个钻石,一个蓝宝石的。哇塞,一看就是个富婆。

"我是张丽。"

周建国的心跳漏了一拍。这女人看着比老张说的年轻,眉眼间带着股富婆气,倍有钱吧,反正不像普通女人,

她张口就问:“”你是张叔介绍的周处长吧?“

她问这话不像在问话,语气中带着居高临下审视,倒像在鉴别一件珠宝首饰。

"你好,周建国。"他伸出手,指尖刚碰到她的手就缩了回来——她的指甲涂着亮片,冰凉又咯人。

全文阅读>>
  1. 上一章
  2. 目录
  3.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