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枫山外,山路崎岖,两辆马车往前驶去。
马车里,几个小姑娘歪的歪躺的躺,约莫十二三岁的模样,大都出气多进气少。
车帘猛地被掀开,一身形微胖的吊梢眉婆子进来挨个探了探鼻息。
最严重的那个面色惨白,唇色发青,几乎没呼吸,有点僵硬,显然是熬不过去了。
白瞎了,这女娃娃长的不错,好好******可是能挣大钱。
婆子转身呵斥:“怎么搞的!我就晃个神的功夫,你们就给我出岔子!”
她就绕道去桂香斋买了点芙蓉糕,这些小崽子就闯祸了。
要是这批丫头都折了,那可要亏大发了。
“哎哟,吴妈妈息怒,这新来的没经过事儿,怕她们跑,就给多下了点儿药。”
赶车的车夫忙回道。
“蠢货!这些丫头片子都是自家亲爹娘卖了的,身契还在我手上呢,白纸黑字,谁能跑?往哪儿跑?”
吴婆子眉毛都要竖了起来。
“这不是干花活儿习惯了嘛,忘了这回都是正儿八经花钱买的了。”
车夫***脸笑道。
“瞅瞅你们那点出息!”
“停下停下,用凉水泼醒!”
吴婆子指挥道。
马车上的小姑娘一个个被拖下来,扔在草地上。
一盆盆凉水兜头而下,小姑娘们哆哆嗦嗦的相继睁开眼睛。
“吴妈妈,这个估计不行了,扔了吧。”
车夫踢了踢那个身体有些僵硬的小姑娘。
“再泼!接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呢。”
吴婆子背着手。
这个可是这群人里颜色最好的。
一盆又一盆凉水泼在脸上,颜知鸢手指动了动。
“嘿,动了动了,吴妈妈,还是您有招儿。”
车夫连忙恭维道。
“大惊小怪!上车出发!就算死,她也得给我死在采玉楼。”
吴婆子挥挥手。
小姑娘们又惊又怕又虚弱,手脚都使不上劲儿,连马车都爬不上。
“看着做什么!还不帮忙!”
吴婆子看不下去了。
旁边看守的几人便嘻嘻哈哈上前搂的搂,推的推。将她们塞回马车还不忘摸上一把。
“哈哈哈,这就吓的动弹不得了,连头都不敢抬。还真没人敢跑,往日里,跑的抓回来可都是赏给兄弟们解馋呢。”
车夫不屑道。
小丫头片子们又瘦又小,还敢跑?他们追起来就像老鹰捉小鸡一样容易。
“差不多得了!你们可别猴急,这批丫头长相都不错,带回去了多***几日,听话了才能放出来。”
吴婆子不耐。
“卖身契都在我手上,白纸黑字,都是自个儿亲爹娘卖的,要怪,就怪自己命贱!”
吴婆子故意大声道,仿佛是说给马车上的女孩子们听的。
“还得是您老人家,***过这么多的姑娘家,哪个到最后不是服服帖帖的。”
车夫又吹捧了起来。
“贫嘴,放心吧,这趟买卖成了,好处少不了你的。”
吴婆子得意的笑了笑。
车窗外哒哒的马蹄声和吴婆子的笑声传进来。
马车上连低低的抽泣声也停止了,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蜷缩在角落的小姑娘指尖微微动了动。
“颜知鸢,你***吧。”
粗暴的臂膀徒手掐上她的脖颈,这是她从小带到大的弟弟。
“鸢儿,娘也没办法。”
娇柔的哭腔掩不住如释重负的松快,这是她从小护到大的娘亲。
“颜知鸢,为了颜家,你识相点。”
无情的训斥,这是她从小敬到大的父亲。
满眼刺目的大红色,红绸和彩带不停在眼前旋转,颜知鸢的心也一次次裂开。
何至如此!何至如此!
她颜知鸢,自记事起,从没有一天是为自己而活的。
颜家本无有出息的男儿,父亲平庸,弟弟懒散,大伯这么多年才谋了个小差事,颜家半死不活,拮据的一月连肉都吃不上几回。
是颜知鸢无意间救下义勇侯谢府老太太,便使出浑身解数博得谢家上下的喜爱。
谢家老太太更是将她视为掌中宝,直言一天都离不得颜知鸢,对她的疼爱更是远远越过谢家诸位姑娘。
十三岁时,她已凭借名声和才气博得各大家主母的青睐。
而在这年的年初,谢家定下了她与谢家嫡长子谢羽的亲事。
谢羽,义勇侯府世子,谢家当家人。
闻风声动,颜家自此水涨船高,一跃为京中新贵。
颜知鸢深知凭自己是不可能让颜家长期繁荣,唯有颜家人自己立起来,才是正道。
因此,她对弟弟颜知行甚为严苛,日夜监督,将自己过目不忘的本领发挥到了极致。
务必让弟弟在科举考出成绩。
四年的时间,将自己的婚事往后延了又延。
颜家大伯父万年不变的冷板凳坐到了头,颜父得到了几辈子得不到的好差事。
颜母自此成为各家宴会的座上宾。
颜弟终于在科举作弊器中榜上有名。
颜家由城南霖水巷搬迁到京中权贵云集的景明大街,挂匾颜宅。
谢府上下对颜知鸢以长媳的身份对待,颜知鸢小小年纪便进退得宜,颇受尊重。
京中无人不赞叹,颜知鸢不光有风华绝代之貌,更是才华冠盖满京城。
满京城都道颜家长女一跃成为京中人人艳羡的对象,一人登天。
却无一人知晓她的付出,有多少。
放榜那日,报喜的锣鼓声敲响颜府大门,颜家众人喜笑颜开。
颜知鸢退回自己闺房,掩面大哭。
颜家,在京中站稳脚跟了。
她终于可以稍稍喘口气了。
熬成老姑***她终于可以松口自己与谢家的婚期了。
谁知道,一息之间,变故陡生。
大婚当日,她并没有等来苦苦等候的夫君,那位少年英武的谢世子。
只等来一纸降罪诏书。
边关兵败。
“义勇侯府世子谢羽指挥不当,致使边关大败,连失两城,现夺去世子称号,将谢府众人关押候审。”
耳边回荡着院外刺耳的嘈杂声。
颜知鸢掀开红盖头想冲出房门。
却被推门进来的弟弟按在地上,被自己的亲娘灌下毒酒。
一杯毒酒便要了她的性命。
只因颜家要与谢家撇清干系。
而她,需要自戕以证清白。
她一辈子为颜家鞠躬尽瘁,就连死,都是为了颜家留下好名声。
马车一阵阵的晃动让颜知鸢有些晕眩。
她猛地睁开眼睛。
晕眩?
她在哪儿?
她不是死了吗!
头疼欲裂,一段记忆猛冲进脑海。
颜知鸢举手扶了扶额头。
这是一双粗糙布满伤痕,瘦削见骨的双手。
颜知鸢双眼猩红,想哭又想笑,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老天有眼。
她活过来了!
在这具小姑***身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