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过后,种瓜点豆。田野上满眼的青绿映入眼帘,成片成片的麦苗,在乡村大地如同苏醒的顽童,个子直往上窜。我尤爱那绿波闪动,风从上面踏过,是晴空下青绿的舞姿,春风十里,尽是荠麦青青。 谷雨过后,种瓜点豆。田野上满眼的青绿映入眼帘,成片成片的麦苗,在乡村大地如同苏醒的顽童,个子直往上窜。我尤爱那绿波闪动,风从上面踏过,是晴空下青绿的舞姿,春风十里,尽是荠麦青青。温暖的阳光下,它们随意、
谷雨过后,种瓜点豆。
田野上满眼的青绿映入眼帘,成片成片的麦苗,在乡村大地如同苏醒的顽童,个子直往上窜。
我尤爱那绿波闪动,风从上面踏过,是晴空下青绿的舞姿,春风十里,尽是荠麦青青。
温暖的阳光下,它们随意、本性、轻柔。常想,这绿色中一定有一个青绿的精灵,才有这样的灵动,要有多深的爱,才会绿得这样彻底,几个月后,又黄得那样坚决,然后,就是一片片金灿饱满的麦收季节。
初见程顺和,他还不是院士,跟我一样,对这绿色充满好奇和渴望。直到他真正走进这绿意,才发现,这是一片无边的海浪,一望无际的大海,一条永远没有尽头的路,他在地头上思索,又在绿色里徘徊,转身时,已用尽一生。
可他还是像当初一样,把这一株麦苗当作自己的孩子,当作岁月的长袖,陪伴着它们,不知疲倦,一直没有归去之意。
再见他的时候,依然是在这片麦田,依然戴着那顶熟悉的草帽,依然那样专注地看着每一株麦苗生长。那时,时光已从掌心漫过四十春秋,我一直奇怪,他究竟看到了什么,以至于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存在,也忘记了身后,家中那刚会喊爸爸的稚嫩呼唤。
太阳最烈的中午,是围圃中绿色狂舞,麦苗生长最快的时间。和风里,只有绿色中那顶草帽不时上下沉浮,就像一位潜水的海子,很久才从波涛里浮上来。那时段,他不见客人,不接电话,一门心思观察。每一株麦苗都代表着未来,他要考察他们的根基、身材、营养,如同医生记录下婴儿的成长。
实在太热了,他才起身擦一把汗,放眼遍地舞动的麦苗,就像春天看孩子们在跑道上比赛,又像人海潮流,他们中哪一个会从众多的选手中脱颖而出,带给父母最大的惊喜?
当他有了发现,才从绿意中欣然离去。
时光在麦叶上跳舞,又被麦穗分蘖成无数的光阴,跟随麦苗从青涩走向成熟。在程顺和眼里,每一片叶子都是人生,有些茁壮,有些早早枯黄,只有强大的生命,放大着自然的恩赐,又在不同环境中汲取和蘖变。
他看到了它们,在阳光下齐刷刷地生出麦芒,那上面有最饱满的孕育,是他久久的期盼和等待。
这是生命的接力与欢唱,也是他内心深情的呼唤,从强者到更强。它们以光阴为单位,像所有强大的灵魂,在岁月里一重重洗礼与修炼。
在这个季节,他眼里所有的时光都是一种颜色,除了寂寞,没有其它的味道。
他在田埂上行走,生命在时间里漂浮,所有颜色流向青色的麦田。他所以不肯轻易转身,只为发现绿色里优秀的变异。
选择和等待,是麦子也是命运,每一次都充满不确定,又孕育出梦想的春天,是的,或许下一次,他们就是这绿波中的冠军,为大地送去金色的收成。
田塍之上,他拿着最强壮的一株,那时已走过了一个又一个春夏,和年轮一样,这杆上的麦粒大而饱满,每一粒都像太阳,闪着金色的光芒。
他深情地吻它,然后把麦种抛向远方,大江南北,泛起道道金色的波浪。
我问:“你找到了什么?”
他说:“麦农的收成。”
我又问:“你得到了什么?”
他说:“庄稼人的喜悦。”
他把最结实饱满的子粒采下,装进口袋,那里是整个春天的传说,是关于扬麦的前世今生。
南方的风雨和土地,有着别样的滋味,它们牵引他,让时光在远处照着他的身影,遍地的金黄和巨大的轰鸣,以最厚重的方式向他致敬。
多年后,我打开他的人生,上面写道:程顺和,扬州农科所麦种专家,中国工程院资深院士。
他说,他的一生,他的使命就是让种地的麦农,有一次次惊喜。
那里,是他一辈子的向往与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