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衡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替萧绝梳发的手上。我下意识想缩回手,却被萧绝冰凉的手指轻轻按住。
“谢公子今日怎有闲情莅临寒舍?”萧绝声音慵懒,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威压。他甚至没有回头,只是透过铜镜淡淡地瞥了一眼门口的身影。
“家父命我给督主送些新茶。”谢玉衡走进来,将一盒精致的茶叶放在桌上,目光却依然锁着我,“没想到婉音……苏姑娘适应得如此之快。”
我捏着玉梳的指节微微发白。他这话里的刺,再明显不过。
“婉音温婉聪慧,自然深得我心。”萧绝轻笑一声,突然伸手将我揽到他身侧。我猝不及防,跌坐在榻边,被他身上清冽的药香笼罩。他看似虚弱地靠着我,实则手臂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我固定在他身侧。
这个动作过于亲昵,我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我能感觉到谢玉衡的呼吸一滞。
“看来是我多虑了。”谢玉衡的声音冷了下去,“督主既然有美人相伴,谢某不便打扰,告辞。”
他转身离去,衣袂带风。那抹白色身影消失在门口时,我感觉到萧绝箍着我的手瞬间松开,整个人仿佛脱力般向后靠去,又开始压抑地低咳起来,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
“督主?”我下意识扶住他,触手一片冰凉。刚才那个气场强大的男人仿佛只是个幻觉。
“无妨……”他缓了口气,闭上眼,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吓到你了?”
我摇摇头,又意识到他闭着眼看不见,低声道:“没有。只是……为何要故意激怒他?”
他睁开眼,深邃的眸子看向我:“你以为,他今日真是来送茶的?”
我默然。谢玉衡的嫉妒如此明显,绝非伪装。
“丞相府与东厂,表面和气,暗地里……”他没有说下去,只是又咳嗽了几声,“在这深宫里,真心也好,假意也罢,不过是***。你既已入局,便要学会看清。”
他这话像是提醒,又像是警告。我看着他脆弱又锐利的侧脸,心中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我踏入的,是一个怎样的龙潭虎穴。
在督主府的日子,比想象中平静,却又处处透着诡异。
萧绝大多数时间都病恹恹的,需要我读书、煮药、陪在身边。他睡眠很浅,稍有动静便会惊醒,只有在我低声诵读时,才能安稳睡上一两个时辰。
府中下人对我恭敬却疏离,除了必要的交流,几乎无人敢与我多言。东厂督主的府邸,安静得像一座华丽的坟墓。
直到那日午后,我无意间听到两个小太监在廊下窃窃私语。
“……听说没?北镇抚司那边又抓了几个御史台的人,好像跟上次的漕运案有关……”
“啧,督主这病病歪歪的,手段可一点没软。那些大人,怕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喽……”
我心下一惊,漕运案?父亲当年,似乎也曾因直言漕运弊端而遭贬谪……我正凝神细听,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咳。
我吓得浑身一颤,回头看见萧绝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披着一件墨色大氅,脸色在阳光下几乎透明。
“好奇?”他淡淡地问,目光扫过那两个瞬间跪地发抖的小太监。
“奴婢不敢。”我连忙低头。
他没有追究,只是转身往回走:“推我去书房。”
我推着他的轮椅(他身体极差时需以此代步),心中忐忑不安。进了书房,他屏退左右,只留下我。
“苏婉音,”他看着我,眼神锐利如刀,与平日病弱的模样判若两人,“你可知,在本督这里,知道得太多,并非好事。”
我手心沁出冷汗:“婉音明白。”
“不,你不明白。”他拿起一份密报,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谢玉衡送你过来,未必安的好心。而你……”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你父亲苏文渊的案子,未必没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我猛地抬头,震惊地看着他。他怎么会知道我父亲的事?而且听他语气,似乎话中有话?
他却不再多言,挥挥手:“下去吧。记住,安分守己,方能长久。”
我退出书房,心潮澎湃。萧绝这番话,是警告,还是……暗示?我第一次觉得,这个看似病弱的男人,心思深沉得像一口古井,根本望不到底。而我和谢玉衡,乃至我父亲的旧案,似乎都早已在他棋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