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是原罪。
无权无势,更是砧板上的鱼肉。
得尽快搞钱,搞很多很多的钱,让家里吃饱穿暖,让爹娘直起腰杆。
还得小心翼翼地积蓄力量,应对即将到来的风暴。
他的目光锐利起来,像是黑夜里的隼,扫过黑黢黢的远山轮廓。
山里有肉,有皮子。
黑市里,有它们的位置。
“能走了吗?”
他看向林薇,冷声问道,丝毫没有伸手去扶的意思。
林薇挣扎着爬起来,胡乱地把那件破衫子套上,扣子没了,只好用手紧紧揪着衣襟。
她低着头,不敢去看沈烨,身体还在细微地发抖,但那股绝望的哭泣止住了,只剩下一种死寂的、冰冷的沉默。
沈烨不再废话,转身就走。
林薇踉踉跄跄,一瘸一拐地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像一抹无声的、充满怨气的影子。
两人前一后,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踏着惨淡的月光,沉默地绕开村舍,朝着沈家那位于村尾的破旧土坯房摸去。
刚靠近那低矮的土坯院墙,就听见里面传来母亲王桂芬压抑的低低啜泣声,和爷爷沈老栓的怒吼咆哮声。
“……爹,娘,你们就行行好,小烨他喝多了,肯定不是故意的……这大半夜的,你让他们娘几个去哪啊……”
是父亲沈建国沙哑哀求的声音。
“滚!立刻滚!我们沈家没这么丢人现眼的子孙!祖宗的脸都让你们丢尽了!”
爷爷沈老栓的咆哮声如同炸雷,伴随着拐杖狠狠杵地的咚咚声。
“就是!大嫂,不是我们心狠,这搞破鞋抓到是要游街批斗的!到时候我们全家都得跟着吃瓜落!你们赶紧走,别连累我们!”
这声音是尖酸刻薄的三婶刘红霞发出的。
沈烨眼神骤然一寒,猛地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
院子里,火把噼啪燃烧着。
爷爷沈老栓脸色铁青,拄着拐杖站在当中。
奶奶在一旁冷眼旁观,好似没事人一般,一声不吭。
三叔三婶抱着胳膊站在屋檐下,一脸嫌恶的看着热闹。
父亲沈建国正佝偻着腰,苦苦哀求。
母亲王桂芬搂着吓傻了的小妹,哭得几乎晕厥。
大姐沈红梅则像只护崽的母鸡,张开手臂挡在爹娘前面,气得脸色发白,浑身发抖。
沈烨的突然闯入,让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以及他身后那个衣衫不整、发丝凌乱、脸上还带着泪痕的女知青林薇身上。
震惊,鄙夷,幸灾乐祸,担忧等种种目光交织。
三婶刘红霞最先反应过来,尖着嗓子叫了起来:
“好哇!沈烨你个不要脸的还真敢回来!还把这破鞋也带回来了!”
“爹!娘!你们看看!看看!这还要脸不要了!”
听到儿媳妇的话,沈老栓抬起自己的的拐杖,指着沈烨的鼻子,气得胡子都在抖动:
“孽障!你还有脸回来!”
“爷爷!”
沈烨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硬生生让那拐杖停在了半空。
他上前一步,挡住众人看向林薇那嘲讽的目光,眼神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沈老栓脸上。
“我和林薇同志,是正经处对象。”
“刚才也只是发生了点意外,有只耗子蹿进林薇的衣服里,我帮她逮老鼠。”
他语气稳得可怕,完全没有一个刚干了“丑事”,被捉住的年轻人该有的慌乱和羞耻,丝毫没有半点说谎的紧张和慌乱:
“更何况,我们俩早就已经商量好了,等下就找村支书去打结婚报告,明天一早就去公社领证。”
“她林薇,以后就是我沈烨名正言顺的媳妇了。”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了几分:
“我们俩这样的情况,谈不上搞破鞋,更不是什么流氓罪。”
“谁要是再敢乱嚼舌根,坏我媳妇的名声,那就是跟我沈烨过不去,跟咱们老沈家即将进门的新媳妇过不去!”
一番话后,所有人都目瞪狗呆,整个院子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懵了,包括他身后的林薇。
她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沈烨宽阔却冰冷的后背。
处对象?误会?逮耗子?明媒正娶?
这男人怎么能把这么无耻的话,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甚至……带着一股慑人的气势?
沈老栓举着的拐杖慢慢放下了,脸上的暴怒变成了惊疑不定。
三叔三婶张大了嘴,一时也忘了该怎么挑拨。
这年月,男女关系错误是大事。
可如果上升到谈婚论嫁,那性质就模糊了。
最多算年轻人把持不住,作风不太好,却很难再扣死流氓罪的帽子。
尤其是,如果女方自己承认是处对象的话……
更何况,沈烨也没有承认他和林薇的事情,只说了是误会,是在逮耗子。
如果他俩是被当场抓住,那这骗小孩子的话自然是在***。
可关键是,前去抓奸的人,并没有将两人堵在稻草堆里,也没有当场撞见。
有也只是提前知道,草垛里的人是她俩。
若是两人抵死不认,再加上马上就要领证的话,那这破鞋一说自然就不成立了。
此时沈建国和王桂芬也惊呆了,忘了哭泣,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仿佛今天这是第一次认识他。
沈烨不给任何人反应和细想的时间,直接看向还在发懵的林薇,一把拉住他那略带粗糙,但却纤细的小手,语气不容拒绝的问道:
“林薇,你自己说,是不是这么回事?咱们是不是在处对象,刚才是不是在逮耗子,我们是不是要准备结婚?”
无数道目光瞬间钉在林薇脸上, 几乎将她压垮。
她看着沈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面没有一丝温情,有的,也只是冰冷的警告和不容置疑的掌控。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刺破了皮肉。
耻辱像毒火一样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