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王赵珩是权,新科状元裴辞是才。
一个送礼,一个写诗。
一个被我拿去垫了桌脚,一个被我拿去点了蜡烛。
这两件事,像长了翅膀,飞遍了整个京城。
从此,我在京城贵族圈里的名声,算是彻底定型了。
不是清冷孤高,而是……不可理喻。
我对此毫不在意。
别人的看法,不能帮我校对完一卷书,也不能让我的茶更好喝一点。
我以为,连续赶走两只大型的、会说话的苍蝇之后,总该能换来一段安宁日子。
我又一次,高估了某些男人的脑容量。
第三只苍蝇,来得比前两只更直接,也更……愚蠢。
他叫魏朗,镇北将军魏骁的独子。
魏家三代将门,手握兵权,是我爹都要敬三分的功臣。
魏朗从小在军中长大,一身的武艺,听说能百步穿杨,力能扛鼎。
他不像赵珩那样傲慢,也不像裴辞那样自负。
他有一种……愣头青式的执着。
他来见我的那天,没有通报,直接翻墙进了文渊阁的后院。
当时我正在院子里,亲手修剪一盆长势不太好的兰花。
一个黑影从天而降,“砰”的一声落在我面前。
采月吓得尖叫起来。
我只是抬了抬眼皮。
魏朗穿着一身劲装,古铜色的皮肤,身材结实,眼神明亮。
他手里提着一把剑,剑鞘古朴,一看就不是凡品。
他看到我,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大白牙。
“末将魏朗,参见公主殿下。”他单膝跪地,声音像口洪钟。
我放下手里的剪刀。
“魏少将军,我记得文渊阁的正门,没有坏。”
魏朗站起来,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
“末将……末将习惯了。觉得走正门太慢。”
“哦。”我点点头,“所以,你是来拆我院墙的?”
“不不不!”他连忙摆手,“末将是来保护公主的!”
“保护我?”我环顾了一下四周。
院子里有花有草,有假山有池塘,阳光和煦,岁月静好。
“这里有什么危险吗?”我问。
“有!”魏朗一脸严肃,“末将听说,雍王和那个姓裴的酸秀才,都来骚扰公主!公主千金之躯,岂容宵小放肆!末将愿为公主殿下效犬马之劳,谁再敢来烦您,末将一剑劈了他!”
他说着,还“呛啷”一声,把他的宝贝剑***半截。
剑光凛冽,寒气逼人。
我看着那把剑,又看看他。
“魏少将军,你知道私闯皇家禁地,是什么罪吗?”
“末将……”
“你知道在公主面前拔剑,是什么罪吗?”
“我……”
“你知道恐吓皇亲和朝廷命官,是什么罪吗?”
魏朗的脸,一下子涨成了猪肝色。
他大概满脑子都是英雄救美,完全没想过这些问题。
我叹了口气。
跟这种头脑简单的人说话,真累。
“把你的剑,收起来。”我说。
他乖乖地把剑插回剑鞘。
“魏少将军,你觉得,是你的剑快,还是宫里的禁卫军多?”
他愣住了。
“如果雍王要来,他会带着王府的护卫。如果裴修撰要来,他有圣上的旨意。他们都是光明正大地走进来的。你呢?你翻墙进来的。在禁卫军眼里,你和刺客,有什么区别?”
魏朗的额头开始冒汗。
“我再问你,你凭什么保护我?凭你手里的这把剑?”
他下意识地点头。
“好。”我说,“采月,去厨房拿一根烧火棍来。”
采月虽然不解,但还是很快拿来了一根又黑又粗的烧火棍。
我把烧火棍递给魏朗。
“你用你的剑,砍它。”
魏朗一脸茫然,但还是照做了。
他拔出剑,手起剑落。
“当”的一声,火花四溅。
那根烧火棍,断成了两截。
他得意地看着我,像是在说:看,我的剑多厉害。
“嗯,不错。”我点点头,“现在,你再看看你的剑。”
魏朗低头一看,脸色瞬间变了。
他那把吹毛断发的宝剑,剑刃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缺口。
“这……这怎么可能?”他满脸的不可置信。
“没什么不可能的。”我平静地说,“这根烧火棍,在灶台底下烧了十年,天天烟熏火燎,早就炼成了铁木。它看着不起眼,但硬得很。你的宝剑,金贵,锋利,但脆。你用它来砍柴,砍石头,砍烧火棍,它就会卷刃,会崩口。”
我看着他的眼睛。
“魏少将军,你的武艺,是用来上阵杀敌,保家卫国的。就像这把宝剑,它的价值,是在战场上。你把它拿到我的院子里,来对付雍王那种滚刀肉,和裴辞那种软钉子,你觉得合适吗?”
“你这把剑,砍不断雍王的权势,也砍不破裴辞的脸皮。你除了能把我的院墙拆了,把我的侍女吓着,还能干什么?”
“你以为你在保护我,其实,你和他们一样,都是在给我添麻烦。而且,你是三个人里面,最麻烦的一个。因为你蠢。”
“蠢”这个字,我说得又轻又慢。
但对魏朗这种自尊心极强的人来说,比一剑刺在他身上还难受。
他的脸,从红到紫,再到煞白。
手里的宝剑,仿佛有千斤重。
“我……”他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回去吧,魏少将军。”我重新拿起我的小剪刀,开始修剪兰花的叶子,“你的战场,在边关,不在我的后院。别把你的好钢,用错了地方。”
我没再看他。
他站在原地,像个木桩子一样,站了很久。
最后,他默默地收起剑,对着我的背影,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后,他转身,从他翻进来的那面墙,又翻了出去。
这一次,他落地无声。
采月凑过来,小声说:“公主,您……您是不是说得太重了?”
我剪掉一片枯黄的叶子。
“对付聪明人,要用规矩。对付自作聪明的人,要用脑子。”
我看着那盆兰花。
“对付一根筋的傻子,就要用最重的话,把他敲醒。不然,他会一直犯傻,直到把自己撞死在南墙上。”
而且,最重要的是。
我讨厌别人弄坏我的墙。
我爹,也就是当今圣上,终于坐不住了。
雍王被我气得回府砸了半屋子瓷器。
裴状元被我吓得连着三天没敢来文渊阁点卯。
魏少将军……听说他回去之后,就向他爹请命,要去北疆最苦寒的哨所历练。
我一个人,在半个月内,把京城最炙手可热的三个“青年才俊”全给得罪了。
这事儿,说小不小,说大不大。
往小了说,是我个人不懂人情世故。
往大了说,就是皇家公主怠慢亲王,折辱朝臣,轻视功勋之后。
我爹决定开一场赏花宴,地点就在***。
名义上是赏菊,实际上,是给我一个台阶下。
他想让我在这场宴会上,对那三个人,态度好一点,把之前的“误会”解开。
这是采月偷偷告诉我的。
我听了,没什么反应。
去就去吧,正好最近看书看得眼睛疼,出去走走也好。
宴会那天,我穿了一身很素净的湖蓝色宫装,头上只簪了一支白玉簪子。
不施粉黛。
我到的时候,***里已经很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