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温时衍,是个摄影师。最近在旧货市场淘了台成色不错的胶片机。
但用它拍出来的每一张照片,角落里总会多出一个穿白衬衫的女生。她总是站在镜头角落,
对着我笑。我以为是相机漏光或者叠片故障,直到某次拍夜景,她居然从照片里「走」
了出来,指着镜头说:「这张没拍好,重拍!」我举着相机,手都没抖:「姐,你先说说,
你为啥总在我照片里?」她愣了愣,突然红了眼:「这相机是我以前的,我等的人,
再也没回来……」话音刚落,相机自动弹出张老照片,上面的男生,和我有七分像。
1.潘家园的周日,人挤人,空气里混着尘土和老木头的味道。
我就是在那儿淘到的那台海鸥DF-1。机身线条硬朗,金属质感冰冷,
取景器干净得不像话。摊主是个不怎么会做生意的老大爷,三言两语就被我砍下两百块。
抱着捡到宝的心态,我装上柯达金200,在胡同里痛痛快快地拍了一卷。三天后,
冲扫出来的电子版发到了我邮箱。我点开第一张,是给一只趴在屋檐上的懒猫拍的特写。
构图光影都恰到好处,正当我满意时,视线却凝固在照片右下角。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女生,
身形有些模糊,站在墙根的阴影里,正对着镜头的方向笑。我皱了皱眉,放大图片。
她的五官看不真切,但那笑容却清晰得诡异。我以为是无意中拍到的路人,
可点开第二张、第三张……直到最后一张,她都在。永远是那个角落,永远是那件白衬衫,
永远对着我笑。我把照片发给好友江哲。他回得很快:「衍子,
你这是拍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吧?这姑娘笑得我后背发凉。」我回他一个「滚」字,
嘴上骂他封建迷信,心里却毛毛的。我把照片拖进PS,想看看是不是叠片了。
可分析图层后,结果显示,她就像那只猫、那面墙一样,是原片的一部分。
她就真实地存在于我按下快门的那一刻。2.我不信邪。第二天,
我带着相机去了市里最空旷的滨江公园。我特意选了个四下无人的清晨,对着江面拍了一张。
又跑到完全封闭的室内篮球馆,对着空无一人的球场拍了一张。这次我没送去冲扫,
而是直接在自己的暗房里处理。红色安全灯下,影像在显影液里慢慢浮现。江面,篮球场,
清晰地显现出来。接着,在照片的角落,那个白衬衫的轮廓,再一次,一点点地,
从相纸上渗了出来。这一次,她离镜头更近了。我甚至能看清她微弯的眉眼,
和唇边那抹熟悉的笑意。我的心脏猛地一缩。这已经超出了科学能解释的范畴。
江哲的电话打了进来,咋咋呼呼地问我:「怎么样?鬼还在吗?」
我看着药水盘里那张诡异的笑脸,声音干涩:「还在。」「卧槽,真假的?
那你赶紧把那破相机扔了啊!」「不。」我鬼使神差地拒绝了,「我想知道她是谁。」
挂了电话,我拿起那张照片。照片里的她,好像笑意更深了。我决定跟她「谈谈」。
如果她真的是某种超自然的存在,那总得有个出现的规律。我背上相机,
去了公司附近的天桥。那是拍摄城市夜景车流光轨的绝佳机位。我把相机架在三脚架上,
设置好长曝光。按下快门的一瞬间,晚风突然停了。周围的喧嚣好像被按了静音键,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我知道,她来了。3.曝光结束,我呼出一口气,
伸手准备去收相机。「这张没拍好,重拍!」一个清脆又带着点嗔怪的女声,在我身后响起。
我全身的汗毛瞬间炸开。我猛地回头。她就站在我身后三步远的地方。和照片里一模一样,
干净的白衬衫,齐肩的黑发,只是身形不再模糊,而是凝实得如同真人。她见我回头,
也不害怕,反而微微歪了歪头,指着我的相机,又重复了一遍:「光圈开太大了,
光轨都糊了,重拍一张。」那一刻,我心里的恐惧突然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荒诞的、尘埃落定的平静。我举起相机,镜头对准她,
语气是我自己都意外的镇定:「姐,你先说说,你为啥总在我照片里?还有,
你这白衬衫链接发我,挺显白的。」她被我这番操作弄得一愣。那双一直带笑的眼睛里,
笑意褪去,漫上一层水汽,红了眼眶。「这相机……是我以前的。」她的声音都在抖,
「我等的人,再也没回来……」她话音刚落,我胸前的相机突然「咔哒」一声轻响。
我低头一看,后背盖竟然自己弹开了。一张泛黄的老照片,从机身里滑了出来,
飘飘悠悠地落在天桥的地面上。我弯腰捡起。照片上,是年轻的她,笑得灿烂又明媚。
而在她身边,亲密地揽着她肩膀的男生,穿着同样的白衬衫,眉眼带笑。那张脸,
和我有七分像。4.她叫林愫。那个和我长得七分像的男生,叫宋瑾瑜。我把她「带」
回了家。说带,其实是她亦步亦趋地跟着我,或者说,跟着我手里的那台海鸥相机。
她像个好奇宝宝,在我一百平的公寓里飘来飘去,摸摸这个,看看那个。「你家真大。」
她最后停在我的书架前,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羡慕。我给她倒了杯水,
然后才想起她大概喝不了,又尴尬地收了回来。「没关系。」她笑了笑,
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我已经很多年没吃过东西,没喝过水了。」我坐在她对面,
消化着「我的新室友是个鬼」这个事实。「所以,你一直在这台相机里?」「嗯。」
她点点头,抱着膝盖蜷在沙发上,这个姿势让她看起来更小只了,
「这是瑾瑜送我的二十岁生日礼物。他走后,我就只剩下它了。」「他……」
我看着那张被我放在茶几上的老照片,「去哪了?」「他也是个摄影师。」
林愫的目光落在照片上,温柔得能掐出水来,「五年前,他去川西拍雪山,
然后就再也没回来。搜救队找了半个月,什么都没找到。」我的心沉了沉。「那你呢?」
「我病了。」她轻描淡写地说,「他走后的第二年,我也走了。」她没有说是什么病,
但我能感觉到,那是一段足以摧毁一个人的悲伤。一个为情所困,
魂魄被束缚在信物里的可怜女鬼。故事俗套,却足够令人心疼。
我看着她单薄的、近乎透明的身体,叹了口气:「你跟着我,是觉得我像他?」林愫摇摇头,
又点点头,眼神很复杂:「我不知道。一开始,我只是感觉相机又回到了熟悉的人手里,
那种感觉和瑾瑜很像。直到看见你……」她没再说下去。我懂她的意思。
任谁看到一张和自己死去的爱人如此相像的脸,都很难保持平静。「温时衍。」
我朝她伸出手,「我的名字。」她愣了一下,也学着我的样子,伸出半透明的手,
轻轻和我交握。指尖相触的瞬间,一股冰凉的电流穿过我的身体。「林愫。」她轻声说。
5.第二天一早,我是被冻醒的。七月的盛夏,我居然在自己的床上看到了哈出的白气。
林愫正漂在我的床边,一脸歉意:「对不起,我没控制好,是不是太冷了?」我裹紧被子,
牙齿都在打颤:「姐,你是移动空调吗?还是制冷效果超强的那种。」
她不好意思地飘远了些,房间里的温度立刻回升了。我顶着两个黑眼圈爬起来,
开始思考这个严峻的问题。和一个女鬼同居,夏季能省空调费,但我的心脏可能会受不了。
正想着,门铃响了。我从猫眼一看,是江哲。我赶忙冲林愫做了个「嘘」的手势,
让她赶紧藏起来。她很上道,嗖一下穿墙进了卧室。我打开门,
江哲提着两袋包子豆浆挤了进来:「衍子,我来给你送爱心早餐,
顺便看看你是不是被鬼迷了心窍。」他一边说,一边探头探脑地往屋里瞅。「滚蛋。」
我接过早餐,没好气地说,「我好得很。」「真的假的?」他压低声音,
「那相机里的女鬼呢?」「什么女鬼,漏光而已。」我面不改色地撒谎。江哲狐疑地看着我,
刚想说什么,我卧室的门突然「吱呀」一声,自己开了。我俩的视线同时被吸引过去。
一阵阴风从门缝里吹了出来。江哲的脸瞬间白了,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
声音都在抖:「衍……衍子,你家……你家空调开着吗?」我额头冒汗,僵硬地摇头。
「那……那是什么风?」「穿堂风。」我硬着头皮解释。「你家南北通透个屁!」
江哲快哭了,「我怎么感觉有东西在盯着我……」他话音未落,
挂在客厅墙上的一幅摄影作品,突然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相框「啪」地一声摔得粉碎。
「啊!」江哲尖叫一声,直接窜到了我身后,死死抱住我,「有鬼!真的有鬼!」
我看着那幅摔碎的作品,太阳穴突突地跳。那是前女友送我的,分手后我一直没舍得扔。
我深吸一口气,对着卧室的方向,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林!愫!」6.好说歹说,
总算把吓破了胆的江哲送走了。临走前,他往我手里塞了一大把从庙里求来的护身符,
看我的眼神活像在看一个将死之人。我关上门,一脸黑线地看着从卧室里飘出来的林愫。
她手里还抱着那幅摔碎的画,一脸无辜:「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看它不顺眼。」
「你不顺眼它,还是不顺眼送画的人?」我挑眉。她撇撇嘴,小声嘟囔:「反正都一样。」
我竟无言以对。这女鬼,不仅制冷,还爱吃醋。我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决定跟她约法三章。
「第一,不准随便在家里降温,我怕冷。」「第二,不准在我朋友面前搞小动作,
我不想被当成精神病。」「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不准再弄坏我的东西。」
林愫漂在半空,歪着头看我,半晌,慢悠悠地开口:「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我被她问住了。
是啊,她是个鬼,我能拿她怎么样?见我吃瘪,她反而笑了,眉眼弯弯,
像只偷腥的猫:「不过,你要是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听你的。」「什么事?」「帮我查清楚,
瑾瑜到底是怎么失踪的。」她的神情严肃起来,「我不相信他会死在雪山上,
他登山经验很丰富,从不冒险。」我看着她眼中闪烁的执拗和希冀,沉默了。这意味着,
我要一脚踏进一个五年前的失踪谜案里。而我唯一的线索,就是一张老照片,
和一个叫宋瑾瑜的名字。「好。」我听见自己说,「我帮你。」不为别的,
只为那张和我七分像的脸,也为眼前这个困在时间里的可怜人。「但是,」我补充道,
「调查期间,你得听我指挥。」林愫的眼睛亮了,她用力点头:「一言为定!」
我们达成了这桩跨越阴阳的交易。我上网搜索「宋瑾瑜 失踪」的关键词。很快,
五年前的新闻报道跳了出来。「知名青年摄影师宋瑾瑜于贡嘎雪山失联,
至今已超过黄金救援72小时……」报道很简短,除了几张宋瑾瑜的生活照,
再没有更多有价值的信息。而那几张生活照里,赫然有那张我和林愫看过的合影。
照片上的宋瑾瑜,年轻,英俊,才华横溢。我看着那张脸,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
就像在看另一个自己。7.接下来的几天,我一有空就泡在网上,
试图从海量信息里扒出蛛丝马迹。我找到了宋瑾瑜的个人摄影博客,但最后一次更新,
停留在他出发去川西的前一天。内容很平常,只有一张器材的照片,配文是:「出发,
去见山见海。」评论区里,至今还有人留言,问他回来了吗。林愫就漂在我身边,
看着那些文字,眼圈又红了。「他答应过我,这是最后一次去危险的地方。」她喃喃自语,
「他说回来就跟我结婚。」我关掉网页,心里不是滋味。「别想了。」我安慰道,
「我们总会找到线索的。」线索没找到,麻烦先找上门了。房东王阿姨来收租,
一进门就皱起了鼻子。「小温啊,你这屋里怎么阴森森的?」她一边说,
一边从随身的布包里掏出一个八卦镜,对着我屋里四处照,「是不是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我心里一咯噔,连忙把她往外拉:「王阿姨您想多了,就是窗户没开,有点闷。」
林愫很自觉地躲进了墙里。王阿姨半信半疑,但还是被我连哄带骗地送走了。我松了口气,
转身就看到林愫从墙里探出半个脑袋,冲我做了个鬼脸。我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天晚上,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不再是温时衍,而是宋瑾瑜。我背着沉重的登山包,
走在白雪皑皑的山路上。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疼。我不是一个人,身边还有一个男人,
我们似乎在激烈地争吵。他的脸很模糊,但我能感觉到我的愤怒和失望。
「……你太让我失望了!」「……这不是我的错!是他们逼我的!」对话断断续续,
场景飞快切换。最后,我看到自己站在悬崖边,脚下一滑,身体瞬间失重。坠落的瞬间,
我脑海里闪过的,是林愫的脸。我猛地从梦中惊醒,浑身冷汗。心脏狂跳,
那种失重的感觉真实到可怕。「你怎么了?」林愫关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喘着粗气,
把梦里的情景告诉了她。「吵架?和谁?」她皱起眉,「瑾瑜从没提过他和谁一起去。」
「我想不起来他的脸。」我努力回忆,「但我记得他的名字,他好像叫……陈峰。」
林愫的眼睛瞬间亮了。「陈峰!我想起来了!」她激动地说,「他是瑾瑜的大学同学,
也是玩摄影的!他们关系一直不怎么好,瑾瑜说他心术不正,为了拿奖不择手段!」
一个具体的名字,让整个调查有了突破口。我们立刻开始搜索陈峰的信息。不搜不知道,
一搜吓一跳。当年的陈峰,如今已经是国内摄影圈里炙手可热的大师,获奖无数,名利双收。
而他声名鹊起的第一个国际大奖,获奖作品,正是一组名为《贡嘎之巅》的雪山风光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