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临犹豫了一瞬,仍然点头道:“陛下英明。李敏典妻卖子在前,行凶伤子在后,李长胜杀父乃是事出有因。况且其之所以被捉拿,也是来长安为其弟寻医问药,可见并非无情无义的大恶之徒。因此臣想,可否宽宥一二,免其死罪?”
李治不置可否,只转头问道:“唐卿所奏,太尉如何看?”
太尉长孙无忌往前走了两步,微微躬身道:“陛下,臣以为,不妥。”
“这么说,你不赞同大理寺卿所言?”
“不错。打杀父母乃是恶逆,属‘十恶’之列,遇赦不赦,此大罪绝不可宽宥。”
唐临争辩道:“长孙太尉,李长胜八岁时已被其父卖了死契,本应是生死两不相干的,可李敏仍时时勒索以充赌资,不如愿便拳脚相加,后来李长胜年岁渐长,他又找幼子要钱,还将人打至重伤。其恶行堪为人父吗?我等判案,情、理、法缺一不可,怎可以一个罪名,就妄断生死?”
“大理寺卿慎言!”长孙无忌没说话,他身边的中书令褚遂良也出来帮腔了,“贞观十一年,长孙太尉曾主理修订《贞观律》,若论律例他可比你在行。我且问你,先帝朝颁行的《贞观律》中,可曾明言‘十恶不赦’之条例?”
“中书令所言不虚,可……”
“我朝以仁孝治天下,太宗所颁之法,今上身为人子,自当遵从。”说着,他朝李治行了个礼,直起身继续说道:“同样,李敏纵有再多不是,仍旧是李长胜的生身之父,子弑父,就是恶逆!你如今怂恿陛下宽宥‘十恶’之罪,将先帝的法令放在何处?这不是陷陛下于不义吗?”
一个太尉一个中书令左右夹击,又抬出了先帝这个金字招牌,大理寺卿唐临也不得不低头:“陛下恕罪,是臣考虑不周……”
“起来吧,诸卿皆是我大唐肱骨之臣,刚刚这番争论也是对事不对人。”李治脸上不见喜怒,出乎意料道:“不过,刚才听诸卿各抒己见,倒让朕起了些好奇心,想见见这个李长胜。”
“陛下!”
“陛下……”
两声惊呼响起,一是出自唐临,一是来自褚遂良,只不过脸上的表情一喜一忧。
“好了,听犯人陈情也是录囚应有之义。长孙太尉,你便带着诸卿继续审阅案卷,朕与唐临去便是了。”
长孙无忌只轻轻皱皱眉,须臾后还是应道:“臣遵旨。”
于是,李治带着齐秉义,在唐临的带领下下到了大理寺监狱,在一间密室里见到了李长胜。
案卷所载的李长胜不过十八九的少年,被提来面圣时,显然刚清洗过一番,身上倒还干净,只一脸的绝望憔悴之色,脸色苍白,身形瘦削,背也微微弓着,看着倒像比实际年龄老了十来岁。
“李长胜,此乃当今圣上,还不下跪行礼?”
对方一愣,下一刻就扑通跪下,不停叩头:“草民叩见皇上!”
李治只抬抬手,齐秉义就过去按住他,“行了,不必磕了,陛下有话问你。”
“李长胜,你弑杀亲父,乃是十恶不赦之罪,你可知道?”
“那人不是我父亲,他不配!他把阿娘害死了,还把启安的腿打断了。我…” 李长胜哽咽着,不知不觉泪流了满面。
他咬了咬牙,腮帮子都鼓了起来,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若是可以,草民宁愿把这一身血肉还了给他,也不愿承认有这么个畜生不如的父亲。”
“放肆!”唐临出言呵斥他,“圣上面前,你还口出怨怒,还想不想见你兄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