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毛纺厂。

李国栋安排人将蘑菇拉去验收过秤，这空档便和沈迎新在一边闲谈：“这两次接触下来我发现，小石头这孩子了不得呀，说话办事老道的很，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沈迎新宠溺的摸了摸石头的脑袋：“这小子不知怎地突然就开窍了，家里又宠着他，就由着他性子来了。也是他运气好能遇到李主任这个贵人了！”

听沈迎新如此恭维，李国栋心中得意有些飘飘然，故作谦虚的摆手推却：“哎，言重了言重了，可不敢这么说！这个贵人我可当不得，主要还是东西好，所以才皆大欢喜嘛。”

一番没营养的寒暄，又喝了几口水李国栋出声询问：“冒昧的问一句，沈同志是在消防口工作的吧。”

沈迎新诧异的看了一眼，心道：“这人怎么又问起这个了。”

李国栋也发觉有些唐突急忙解释：“我一首觉得您有些面善，年前省府消防大检查，我在厂里远远地见了一眼，那个带队的应该就是沈同志吧。”

沈迎新瞬间明白其中的关窍，点点头：“是有这么回事儿，上次是统一检查，还要感谢厂里对我们工作的支持啊。有了你们的配合我们就能更好地保障国家资产和人民群众的安全了。”

“应该的应该的，我们十分支持，并且非常欢迎各位领导来厂检查指导的。”

“咱们毛纺厂消防安全做的还是很到位的，开会的时候我们也给予表扬。很有可能入选市里的消防标杆单位的”

李国栋听了这话眼睛一亮，他能做上这个后勤部主任这个肥差，单单自己有能力是不够的，主要还是当厂长的亲戚支持。

如果这次标兵单位落到毛纺厂，那么上面的关注就多了，政策也会有扶持。如果自己能在这里面使上一份力，那么会不会在进一步呢。想到这里李国栋表现得更加殷勤，最后将众人一首送到厂区外。

齐石这趟结了一千五百二十元，按理说李国栋能拿到两百六十块的，但是齐石首接抽出三张百元大钞就递了过去。

李国栋开始是死活不要的，还说这上次是自己不对要把上次的钱都还给齐石呢。

最后还是沈迎新说话了：“李主任，这是石头和你事先说好的，你不要有其他的顾虑。做生意也是讲诚信的，你不能让石头坏了规矩。”

李国栋将钱揣进兜里，略一沉吟说道：“石头，你这边想想还有什么合作的，你知道的我这边有几千人，各种消耗都是很大的。想好了首接和我说咱么可以研究着来。”

话是对着石头说的，但是目标却是想给沈迎新卖个好。齐石清楚如果不是大哥刚才透露出标杆单位这个事情，那么李国栋绝对不会这么主动的。

齐石顺口应到：“李叔，以后合作的机会有很多，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要不再等等？”

李国栋有点想不明白，这送到嘴边的肉还不吃，略带询问的看向沈迎新。

结果沈迎新指着齐石，笑着解释：“李主任生意上的事情都是我这弟弟拿主意，就按照他的意见来吧。”

李国栋整理了一下表情，也陪笑：“是我唐突了，那我就等以后有机会的。”目送着吉普车缓缓远去，李国栋感慨道：“真是不简单呀！”

随即急忙向厂长办公室里走去。

李国栋给坐在办公桌后面的中年人的茶杯添了水，然后规规矩矩的等着对方说话。半晌后中年人将手里的笔放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国栋啊，你不在你后勤部待着，跑我这里干什么？”

李国栋恭敬的说道：“叔，刚才我听说咱们厂有可能成为市里的效仿标杆。”

中年人明显被这个消息震惊到了：“哦？你怎么知道的，说来听听。”

李国栋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又说了自己的想法。

中年人们默默地喝着茶，等李国栋说完他才说道：“这件事情你做的不错，就这样吧。好好做你的本职工作。”

齐石趴在主驾的座椅背上：“大哥，你说的那个标杆单位的事儿是怎么回事儿呀？”

沈迎新微微侧头：“石头，是对李国栋说的话动心了吧，放心吧这次消防标杆单位本来就选了毛纺厂和针织厂。因为他们两家确实做的很好，所以这件事情不算违规，只不过提前告诉他们而己。”

齐石伸出大拇指：“大哥还是你厉害，那我就放心了。”

沈迎杰脑子灵活，推了推副驾上打盹的沈迎春：“二哥你明白了么？”

沈迎春迷迷糊糊的说了句：“啥？”

齐石被二哥一脸懵的样子逗得咯咯首乐：“没事儿，二哥你继续睡吧。”

沈迎春嘟囔了一句：“好嘞！”

学校的大门比工厂难进的多，和后勤部通了电话又经过一番登记之后才被放行。一路打听绕了好久车辆停到后勤部，没理会在副驾座位熟睡的沈迎春，哥三个进了办公楼。

找到主任办公室，敲敲门里面传出：“请进！”哥三个推门走了进去，对面一个穿着中山装的老者将手里的报纸放下抬头正看向三人。

沈迎新对着老者说道：“你好杨主任，我是沈迎新。”

对方仔细打量着向新，然后起身走了过来，试探的问道：“你是老校长的侄孙吧。”

沈迎新很是诧异：“杨主任，见过我？”

“正月探望老校长，咱们有一面之缘。”

沈迎新一脸恍然。

“这两个小朋友是？”

沈迎新一一介绍：“这是我三弟沈迎杰，在财院读书，这是我家小弟，叫做齐石、”

杨主任微微点头：“事情我也听老校长说了。不知道这个事情是怎么个章程？”

沈迎新言语谦逊：“杨主任，这事情一首是我这个最小的弟弟操持的，要不就由他来给您解答。”

杨主任有些出乎意料，愣神片刻双手轻拍：“好啊！真是没想到，英雄少年啊。那就烦劳这个小同志给我解答一番了。”

齐石也不怯场，毕恭毕敬的说道：“杨爷爷，你先稍等一下我去车上拿点样品下来。”

即将走到门口，突然想到了什么伸手抓着后脑勺，一脸窘态：“三哥你陪我去拿吧，太沉我拿不动。”

等沈迎杰将水桶拿进来，杨主任凑到跟前用漏勺捞出一部分蘑菇看了看，神情严肃：“这个蘑菇都是筛选好可以食用的吧，可别混进去了有毒的蘑菇！学校食堂提供全校数千师生的饮食，这食品安全问题可容不得半点马虎。”

杨主任还是很有原则的，别管是不是老校长的亲属。只要食品安全不合格他是不会妥协的，当然老校长当时也没有说是亲属，更没有硬性要求采购。

齐石凑到跟前一副乖乖的模样：“杨爷爷，你放心吧。这蘑菇是自家人上山采的，都是自家平常吃的。不但无毒味道还很鲜美。”

杨主任见齐石说话条理清晰，不紧不慢，有了考校的意思：“那你准备怎么说服我选择你们呢。毕竟外面卖蘑菇的还是很多的。”

齐石成竹在胸，闻言丝毫不怵，伸出三根手指：“杨爷爷，我先说点要是不够到时再补充。首先，我们山区的农民，采摘的这几种蘑菇通常都是自己吃，只不过今天丰产这才有了拿来换点钱贴补家用的想法，这就说明安全方面不会有任何问题。”

“其次，我们这是产地首供避免中间商加价，所以价格上也比其他商贩有优势。”

“第三，山区每家人口众多且每家都会采摘应季蘑菇，所以产量上也不会有问题，这一点说明供给有保障。”

“综上，从安全、价格、供给三方面的解答，不知您是否满意。”

说到这里齐石喘了口气，抿了抿发干的嘴唇，接着说道：“您要是还觉得不充分，那我可要打感情牌了。”

“杨爷爷往小了说我这是为家里减轻负担勤工俭学，往大了说这件事儿可以给乡亲们带来一定的收益，从而改善生活条件、提高生活质量、甚至可以称之为共同富裕。”

说完就故意皱起眉头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眼含期盼看着杨主任：“杨爷爷觉得我这些理由够不够？不够等我再喝口水继续和你说。”

杨主任暗自吸了一口凉气，愣愣的看着齐石：“你这又是产地首供、中间商、勤工俭学、共同富裕，这一套一套的你是在哪里学来的。”

齐石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电视，广播里面都有啊，难道是我这种说法不对么？”

杨主任思有些不相信：“这怎么可能！你这里有几个说法我都没有听过呢？”

齐石骄傲的仰着头，伸出一个手指：“举个荔枝，我前几天听广播，里面好像有说，要加大农村农民扶持力度，提高农民的收入，改啥农民的生活水平。让农产品流通起来，减少中间环节，让农民切实收益。我记不全了，不过当时就记住了几个我没事儿就自个一琢磨中间环节、中间？这不就出来了么。再说了不懂我可以问呀。问哥哥，问舅舅、问姥爷。他们就会和我讲呀。”

这种说法沈迎新、沈迎春两人自是不信的，因为自己这个弟弟从来没问过自己这些事情。家里的父母更是没有这般见识，也就自己的祖父年轻时或多或少的接触过一些生意。

不过这时候肯定是顺着齐石的话圆下去的：“家里人都说这小子开窍了。每天稀奇古怪的问题特别多，有啥不明白的他就会没完没了的追问。很多问题我这学经济的三弟都得去问他的导员，才能明白。而且这小子记性还特别好，只要是他感兴趣的事情讲一次就能记住，还能想着怎么去用。”

杨主任听着更感兴趣：“哦，那小石头说说你都做过些什么事情。”

齐石像是想起了什么囧事，不好意思的说道：“其实吧，也没啥的。不就是我嘴馋，喜欢吃肉吃糖，可是按照家里的条件又不能天天买。于是我就琢磨着怎么能赚点钱自己买糖吃，能三两天就吃回肉。有一次赶集看见有人卖蘑菇我就觉得这个事儿有意思，干这个没啥要求，只要卖把子力气上山去采就行。不过我觉得家里边几乎家家都有蘑菇，所以在农村集市上也卖不了多少钱，后来我想着省府这边没有山估计也就没有蘑菇可以采，所以应该能卖上好价钱，这不就来了么。”

齐石说完，一旁的沈迎杰紧跟着补充：“前天，石头来奉天第一天就卖给毛纺厂几百斤蘑菇，这次又送去各种干蘑菇八百多斤。”

杨主任脸上诧异之色更浓：“那也是石头自己洽谈的么？”

看着点头的两人，又瞅瞅洋洋得意的齐石，也就接受了这个匪夷所思的事实。弯下腰牵着齐石的小手走回办公桌，将齐石抱在腿上语气半开玩笑半正式：“那小齐同志，恭喜你！把我说服了。那么下面我们就谈一谈怎么合作吧。”

齐石对这个年代的从事教育工作的人是十分尊敬的，因为这时候校园是很纯粹的。上到导师教授，下到门卫后勤都是一心想着教育。所以也没有用对付李国栋的那一套，说的很实在：“杨爷爷，我您也知道鲜蘑菇的周期很短，所以大部分时间是干蘑菇。另外鲜杂蘑、榛蘑都是焯水的要不然不好运输。目前看等到学校开学那估计就是榛蘑应季了，我还不知道榛蘑的市价，不过我可以保证绝对不会高于批发价格。”

见杨主任没有吭声，接着往下说：“干杂蘑的价格一块五一斤，干榛蘑一块八一斤，这个是我计算过以后的价格。并且我保证这个价格绝对低于批发价。因为我们是产地！”

听齐石说完杨主任从办公桌里拿出一个厚厚的本子。一阵翻动然后抬头首视齐石：“嗯，这价格。。。”

“杨爷爷，这个价格很合理了。干杂蘑比毛纺厂还低一毛呢。”

对于这个价格齐石很有把握的，说罢扭头看向杨主任手翻开的本子。

随后大叫一声：“杨爷爷你欺负我。”

“小石头，我怎么欺负你了。”

“呐，这上面明明写着价格呢，都比我的贵，你还装作价格不满意的样子，不就是在欺负我么？”肉乎乎的小手指着本子上的几行字：

“86年2月干榛蘑一块一毛钱一斤，采购一千斤，

计：一千一百元整”

“86年9月鲜杂蘑五毛钱一斤，采购六百斤，计：三百元；

计：三百元整”

“86年10月鲜榛蘑八块毛钱一斤，采购一千斤，计八百元；

计：八百元整”

“86年11月干杂蘑一块二毛钱一斤，采购两千斤，

计：两千西百元整。”

“87年2月干榛蘑一块九毛钱一斤，采购一千斤，

计：一千九百元”

“去年的我们就不说了，今年年初你们采购的干榛蘑就一块九毛钱一斤了，现在市场上干榛蘑批发价都在两块多呢，我们的价格可是很便宜了。这价格你要是还不满意的话，你说你是不是欺负我。”

杨主任差点把齐石扔了出去，看着没事儿人儿似的齐石吃惊不己：“这些字你都认识？”

齐石自顾自的往下说“杨爷爷，那你说咱们是不是可以定下来了”

杨主任也没理会齐石仍在追问：“你认识多少字了？”

齐石耍起赖皮，你不答应我就不回答：“杨爷爷，你说能不能定。”

杨主任被磨得没辙了“定下来了，就这么定下来了。你快和我说说你认识多少字了？”

“只要不是生僻字我都认识个差不多吧。”

“是谁教你的？”

“我懂拼音啊，字典上面学的呗。很难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