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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说等到后山坡的野花绽放的时候,他就出海回来了。

可是我等了许久,只等回他的尸体。

将他安葬,我另嫁他人。

多年后,儿孙们为我庆祝六十大寿。

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敲开我家大门。

「姝兰,后山的野花开遍山坡,我赶海回来了。」

我一惊。

只因后山坡早就成了坟地。

1

我死去的丈夫又回来了。

他就这么静静地站在我家门前。

满是褶皱的脸上依稀能看出他年轻时的模样。

没错,他就是我年轻时的丈夫何嘉友。

可是他不是死了吗?

我亲自将他的尸体安葬的。

全家人噤若寒蝉,都在观察我的反应。

还好,我的老伴霍青尧率先反应过来,驱散了亲朋好友。

「你是老何?」

霍青尧亲自给他倒了杯水。

见他背上的东西十分沉重,想要帮忙放下来。

何嘉友反应极大。

一把推开霍青尧,把身后的东西牢牢护在身后。

藿青尧差点儿摔倒。

还好我及时扶住。

「姝兰,后山的野花开遍山坡,我赶海回来了,你为什么不等我。」

何嘉友重重地拍了下桌子,震得上面的茶杯哐哐响。

我吓得头皮都炸了起来,和藿青尧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可置信。

家乡的后山坡早成了坟地,哪来的野花。

几十年前,还是我丈夫的何嘉友为了补贴家用,决定出海捞鱼。

说是等到后山的野花绽放,他就回来了。

后来野花开遍山野,他的尸体飘回来了。

那个年代,家里没个男人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更何况那个时候我已经有了3个月的身孕。

为了在村里活下去,我改嫁了同村的藿青尧。

几年后后山被人开发,移为了平地。

由于开发商跑路,那块地逐渐被废弃,成了坟场。

随着生活的富足,藿青尧带我到城里安了家。

现在我一只脚都踏进棺材了,又冒出个本该死去多年的丈夫。

为了证实他的身份,我,藿青尧和何嘉友一同前往家乡老村。

藿青尧是个通情达理的人,给予我足够的信任和时间处理我和何嘉友的事。

他留在了村外的宾馆。

我和何嘉友一同进村。

「老何。」

村里的变化很大,以前的熟人都变得满脸沧桑。

他们娴熟地和我身边的何嘉友打招呼。

乡亲们的呼唤让我心头一震,头皮发麻。

要是他真是何嘉友,当年我埋的又是?

村里自古都流行土葬。

我当时亲自为丈夫擦了身体,才将他安葬的。

不会弄错的。

我们直奔后山的坟地。

此时已是黄昏,光线有些昏暗。

但是并不影响我看清后山这些坟堆上盛开的野花。

大大小小几百座坟,每个坟头都被野花覆盖。

这一幕委实匪夷所思。

我不停地扫视周围的环境。

夕阳投在坟墓上的阴影,将墓碑衬得更加恐怖。

心情无比焦虑,甚至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我一回头,就看到何嘉友两个深深的眼窝,重度腐烂的脸皮上挂着诡异的笑容。

他朝我咧开嘴,嘴里已经没有一颗牙齿了。

「姝兰,吃棺材饭不?」

从前条件不好,何嘉友偶尔能在山上找到一些废弃的烂棺材板儿,带回家给我烧饭吃。

做出的饭总是一股的棺材味儿,所以叫棺材饭。

难道他真是何嘉友?

「啊!」

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我再也忍不住发出尖锐的叫喊,拼尽全力往村口跑。

年迈的我跑得气喘吁吁。

好在村口一眼就看到等候多时的藿青尧。

我把坟地里的事如实告诉他,让他帮拿个主意。

「姝兰,别慌,我们找公安帮忙。」

藿青尧想了想,拿出手机报警。

很快,公安就赶来村里把何嘉友带走。

鉴定结果出来了,这个衣衫褴褛的老者的确是我以前的丈夫何嘉友。

2

从警察局里出来,我的脑海里空茫茫的。

面带难色地和藿青尧对视了一眼,心中满是慌乱和迷惘。

现在的问题是该如何安置何嘉友。

「老何,这些年你上哪儿去了,当年的尸体是谁的?」

心里有好多问题想问,又不知道从哪问起。

我们找了家咖啡馆坐下来平心静气详谈。

但是无论我和藿青尧如何询问,何嘉友都不开口。

他的眼神有意无意地瞥向藿青尧,欲言又止。

见状,藿青尧识趣地离开。

等他一走,何嘉友立即压低声音问道:「姝兰,那个东西呢?」

砰!

心里一惊,我手里的咖啡杯掉落在地。

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何家有一个传家宝,听说是上古文物,价值连城。

当年何嘉友遇难,何母伤心过度抑郁而终。

那个传家宝自然就落在我手里。

然而我的子孙后代能过上如今优渥的生活,全是因为我把那个传家宝卖了的缘故。

按理说,我不该改嫁后还用亡夫家的东西发家致富。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潜意识里觉得这是我应得的。

「那个......」

我借着捡起地上的咖啡杯,掩饰内心的慌乱。

脑中思绪纷飞,早已乱作一团。

今天要是不给他一个满意的交代,我有预感,以后我家将永无宁日。

咚咚咚!

去而复返的藿青尧恰好解了我的困境。

他进来问我们谈完了没有。

何嘉友面色一沉,眉目间黑压压地透着阴沉。

「你还真是无孔不入,便宜占尽!」

他的话瞬间让藿青尧嘴角的笑容僵在脸上。

藿青尧对我们母子这些年的付出我都看在眼里。

心里对他感激又心疼。

自然看不得他受一点儿委屈。

连忙拉他坐在我身边。

对上何嘉友不悦的脸色,我也无能为力。

其实何嘉友以前对我挺好的。

尽管家里条件不行,但凡有什么好东西他都先想着我。

就是爱吃醋这一点,到老了都没变。

不像他是个粗人,藿青尧是个知识分子。

对于他刚才的无礼,藿青尧没有和他计较,反而大方地邀请他到家里吃饭。

何嘉友理都没理他,直接把头扭过去。

我火了,眉头紧紧皱起,拉着藿青尧就往外走。

「那东西我不知道在哪儿。」

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底气,脸不红心不跳撒谎。

总想着何嘉友在城里举目无亲,是翻不起什么浪花的。

岂料他竟找到了我家公司,三天两头跑来见人就说我是他老婆。

我怒不可遏,又拿他没辙儿。

印象中何嘉友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村人,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的那种。

现在怎么变得这么难缠?

走投无路的我只能和藿青尧坦白一切。

「老伴,当年我给你的那东西其实是何家的传家宝,现在他没死,回来找我要,怎么办啊?」

我支开家里所有人,把藿青尧拉到书房商量。

他是个仁厚的,非但没怪我隐瞒他,还主动提出把公司卖了,分一半的钱给何嘉友。

「不可能!」

我下意识反对。

虽说传家宝值钱,但是公司能有今天的规模和成就,都是藿青尧一辈子的心血,怎能说卖就卖?

「我再想想吧,实在不行我就折合市价,给他一笔钱。」

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3

打定主意后,我找专业人士估价。

那个传家宝现在的市场价格比我家公司的市值还高,结合市价折现是不可能了。

担心藿青尧真会卖公司,我直接找到他的秘书白心柔。

「心柔姐,你的项链真好看。」

白心柔知性优雅,年过半百看着就像三十多岁。

今天她脖子上的项链让我眼前一亮。

她腼腆地笑了,顺带把项链放进衣领里。

我直接说明来意,让她帮我看住藿青尧,不要让他有卖公司的举动。

多年前我对白心柔有知遇之恩,明面上她是藿青尧的秘书,实际上公司有任何风吹草动,她都会第一时间通知我。

对于我的要求,她自然不会拒绝。

我寻了个机会,把何嘉友约到一家茶餐厅。

他还是和第一次见面一样,身上总背着个沉重的包袱。

服务员好心让他把东西放下来,都被他骂得狗血淋头。

「喏,夫妻一场,这些钱你拿着就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我递给他一张银行卡。

何嘉友宝贝似的护着包袱,把卡推了回来,表明只要东西不要钱。

「姝兰,你要是不把东西给我,我就上法院告你私吞。」

「那东西现在老值钱了,就是你把公司送给我都不够。」

他精明的样子委实难以让我相信他就是之前那个对我百依百顺的丈夫。

这次的谈话不欢而散。

之后何嘉友还是三番五次来公司门口挑衅,甚至暗指我们偷窃,给公司带来严重的负面影响。

就是再好脾气的藿青尧也生气了。

他主动约谈何嘉友,都被对方咄咄逼人的态度气得不轻。

最终,他同意了我的计划。

「那个东西我真没拿,后来城市建设,施工队到村里挖了不少土填塘,你去那里看看吧。」

我再次找到何嘉友,告诉他一个地址。

这个地方是外地的一个私人工地,地处大山深处。

只要他去了,就没那么容易出来。

何嘉友这次没有多想,拿着我给的地址和车票当天就离开了。

可我没想到一周后他又回来了。

当时我在公司门口被他拦住。

他身上比之前还要落魄脏乱,鞋子也丢了一只,脚上沾满了鲜血污渍。

但是背上的包袱依旧被他保护得好好的。

我被他吓了一跳,马上叫保安把他赶走。

「姝兰......」

他静静地站在路灯下,身影格外寂寥。

眼泪从微红的眼眶里流出,一滴一滴砸湿了衣领。

像在无声控诉我的欺骗,没由来让我感到一丝心虚惭愧。

这一幕不禁让我想到我们在村里的温馨过往。

当初他出海离别的时候就像这样默默流泪,眼里尽是对我的不舍。

嘴里不断叮嘱我要好好照顾自己。

「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我挥退了保安,心里终是不忍。

再怎么说何嘉友都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

我这么欺骗他让我良心不安。

何嘉友抬手用力拭去眼角的泪水,嘴巴动了动,刚想说话,就被一束刺眼的灯光打断了。

「姝兰,你的牛奶忘喝了。」

车上是藿青尧。

每天晚上他都会帮我准备一杯牛奶。

今天公司临时有事,出门太急,我忘了喝。

结婚这么多年,他总是这么细心周到。

「谢谢!」

我笑着接过保温壶,催促他赶紧离开。

今晚他有个重要的应酬,还要抽时间给我送牛奶。

一把年纪还这么暖心,我心里感到甜滋滋的。

幸好角度问题,他没有看到站在阴暗处的何嘉友。

不然他肯定也会吓一跳。

我打开保温壶,还没来得及喝就被何嘉友打翻在地。

洒落一地的牛奶就这么被路边的小狗喝了。

「不要喝,有毒!」

他的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严肃。

但是他做出的事让我火冒三丈。

「牛奶我天天喝都没事,老何,你那小心眼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我厌烦他的胡搅蛮缠。

其实私心里有些反感他打扰我平静的生活。

重新招来保安把他拉走。

「小心藿青尧!」

被保安生拉硬拽,年迈的何嘉友毫无抵抗之力,冲我大喊大叫。

没有牙齿的他说话含糊不清,但我偏偏就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无稽之谈!

我和藿青尧风里来雨里去大半辈子,他能对我有什么杀心。

整理好心情我转身往公司走。

刚才欢快喝牛奶的小狗已经躺在地上口吐白沫,奄奄一息。

我脚步顿时停住,心里一阵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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