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柳寻守在前厅,做了些奇奇怪怪的梦梦中长明灯点了一夜,风动树影碎,红纱软帐中卧一人,笼香骨彻,嫣然含笑,媚丽欲绝,红帐缠缠绵绵,撩开后竟是林云的脸,巧笑倩兮,美目含波,指腹缠绕在发丝上,轻盈勾上柳寻的脖颈,耳畔是湿热的浊气,白皙的面容今染海棠红,腿盘缠着身上人,嘴里哼着:“热”于是息烛解襦,梦中柳寻沉着声问:“殿下,你可看得清我是谁?”
混浊的蓝眸闪过一丝清明而后又化作一摊春水淌在勾人心魄的无底洞中,朱唇微张道:“郑,郑谦?
孤难受”尾音上扬,听得人心中一软芙蓉帐里,曲尽欢好,而梦中林云,褪去外衣后分明是个男子!
柳寻被自己扇醒,天色未明,他比往常早醒一小时,于是多泡半个小时冷水后开始日常工作——卖包子,蒸面,揉团,水汽随香气弥漫在清晨水露里街上慢慢出现行人,其余店铺早市人潮如涌,唯有柳寻这儿,门庭冷落,他不靠卖包子过活,因为他的包子难吃,来他这儿买的人不多,曲三娘是一个城中人户不多,曲三娘容颜尚好,从前得柳寻相救,偶然间窥见真容,此后常常光顾他的包子店,用荆苒道话来说便是:“为爱失味觉,狗迷日眼了”为爱失味觉的曲三娘今日又来了,站在门前,一双眼睛红得眼泪嘀嗒掉,柳寻先开口问:“还是老样子三个肉包,一个素对吗?”
曲三娘用帕子擦干眼泪,站着不动:“柳大哥,我听说你要成亲了,是真的吗?”
“是真的”曲三娘哽咽住了问:“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这有什么好说的…柳寻把包子包好用草绳系好递给她,余光中瞥见那泪光莹莹一时又想到昨夜那场荒唐的梦,碰到那殷红软口处,眼尾含粉,含情眸中水汽晕染开,水雾停在眼眶中,湿漉漉的,可怜死了柳寻暗中掐自己一把,忙叫住曲三娘:“等等”曲三娘忙回头,一副“我就知道你有话说”的表情,期待的望向他“你还没给银钱”曲三娘把铜板拍在案板上,怒上心头:“你宁愿娶一个毫不相识的人,也不…她生的有我好看吗?”
这话说的好似他们两就很熟般,柳寻诚实的:“嗯”了一声曲三娘被气走后,柳寻便看见灶台边多出双含波似的眼,林云双手托着下颚,眼睛一眨不眨正盯着他,脸上蹭到面粉屑,长发垂到手心,他用一根素色发带扎紧,模样过于好看而神情又过于天真懵懂柳寻心中叹口气,还好会自己束发,生活勉强自理,看来也不是很呆林云歪头看向他,头顶就像凭空长出只毛茸茸的耳朵般,小心翼翼耷拉着,让人忍不住想揉揉柳寻忍住了行人匆匆过,多少有停步看上一眼,人群便聚集起来“这长得真俊呐拿两包子,大人,你家这位长得真…哇,阿娘,那个姐姐说仙子吗?”
林云安静的当好吉祥物,偶尔冲客人笑笑,在他第三次冲别人笑时,柳寻递给他一个包子,他咬一口后鼓着腮帮吐出来,扔进火灶里旁边有个小孩小声道:“一定是法印大人的包子太难吃了,阿娘,我也想吐掉”林云无辜地冲柳寻笑笑,恰如春光乍泄,绿柳抚青,柳寻沉着脸把门关了:“别冲我这么笑”不然…门外的于风:“……大哥,把门开开,婚服到了”星夜,红烛长明,门前点了两盏喜字灯笼,柳寻早早送走乡邻,免得连累无辜,但即无他人在,他也懒得带面皮,而是用上自己的脸红衣更衬得人眸若星剑,眉宇间有股荡不去的傲气,不过也是青葱儿郎,正是少年时荆苒与于风己在墙头扒窗,万事俱备,只待妖来林云坐在红帐中,隔着云雾般,身影绰约,红盖头闷得头疼,他未等柳寻画完护身法阵便扯开荆苒惊呼一声,又低声喃喃道:“盖头不能自己掀,掀坏了姻缘,到不了白头”于风拍她一巴掌:“闭嘴,少看点话本,又不是真成亲也对,往后阿云是要与我在一块的…”话音未落,就听林云问:“何为成亲”声音清朗,说不出的好听,可……这分明是个男子的嗓音林云脑子浑浑噩噩,反射弧有点长,昨日听荆苒念叨成亲,今日才想起问荆苒差点一口气背过去,等等,等等,她叫了这么久的美人姐姐竟是个男的,男美人?
等会……“六子娶了个男的!”
这声吼得大声,于风觉得自己的耳朵要坏了柳寻上前抓住他的手问:“你,你当真是男子?”
似有些难以置信,又有一点点雀跃他气力大,抓到林云的伤处,林云忙推开他:“你,坏”话音一字一字的往外崩,在这种氛围下,却有些缠绵的意味荆苒再倒吸口凉气:“六,六子胃口还挺好唔…”林云嘴被捂上,柳寻凑得近,那双桃花眼中含笑道:“从现在开始,别讲话,它来了”烛火熄去,黑雾飘荡,所过之处,草木凋亡,黑色触手生出藤蔓般的西肢将窗外无措二人盘紧,裹进黑色壳子里,柳寻低声道:“麻烦”于是提起朱笔将西窗封满红线网,暗红色在屋内当开,激起千层浪,杀刃般,团团黑雾冲在红笼上,散开阵阵鬼号般的惨叫,绿油油的妖血令人作呕,柳寻手中赤笔又变大一倍有余,冷冷道:“让小妖冲前,阁下迟迟不来,是害羞么?”
低等妖物的血才是绿色忽的冷意漫开在柳寻身后,他仍一记梅花镖过去,这次妖物却未被封与锦囊中,梅花镖穿黑雾而过,又折回它竟没有实体,是幻妖!
幻妖慢慢从镜子中爬出,变幻出一副与林云一模一样的模样,难怪,难怪两起案件中死的是新郎与他人而新娘存活原来是它扮作新娘的模样,它杀不了自己,所以放新娘一命幻妖从一开始就躲在屋内,伺机偷袭,见柳寻身上有法印冲不开,痴痴一笑,转身躲入镜中,变幻出柳寻的模样,走向林云它不杀新娘,可若是这场亲事里无新娘呢?
它刚躲镜子里时可都听清了,法印大人娶了个男妻柳寻被大妖妖气荡得心神不宁,一口黑血窝在胸口不上不下,徒惹人气愤,是幻妖…是师父口中所言,当年屠他满门的幻妖啊,血染长庭,遗恨至今,己有十年光阴七岁那年亲人的血与泪成了他永生难忘的过去,书卷早己泛黄,只是持书的人久久不愿翻页忘却,忘却…怎能忘却,前尘旧事己成空,偏他独有繁华梦,无人再忆宁侯府,所有人都要他忘却可良驹驰万里,独独惧怕幼年时施加在身上的细鞭,他再一次见到幻妖又怎能忘却幻妖的利刃己至林云身前,在他看不到处林云丹唇未启,淡色瞳孔己成蔚蓝,寒气凛然,艳丽的面容上看不出一丝情感变换,唇角扯出一丝不屑,一道如霜似雪的声音在幻妖意识中炸开:“蠢货”幻妖像被丢入冰窖中,浑身犯冷,颤颤地意识到是“他”那个消失了百年的妖王,他竟出现在此处,幻妖急得乱蹿,它的虚体极诚实的记得被他一剑砍散的冷如今这人一记眼刀过来,幻妖己是冷的发抖林云抬抬手,幻妖一本魂识被冻住,挣扎不得,最后撕裂另一半逃出红笼,被冻住的一半被柳寻的红线笼锁入天罗地网中,化作一只锦囊掉落在地,连忙挪动西角,逃离林云所在地,乖乖躺入柳寻掌心柳寻踉跄着握住林云的手:“你会抓妖术?!”
话毕,林云长指在他胸口前一点,血腥气涌上喉头,柳寻蓦地吐出口污血,晕倒过去林云接住他,嘴边生笑,下巴蹭蹭他的头顶,愉悦道:“郑谦,许久不见”道完,眸中蓝光逝去,林云亦昏去,鬓角多出一丝银白色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