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话，没有拐弯，直白得让人惊叹。
连走来送伞的丫鬟玉翡都听见了，屏声静息地站在廊道边，等待着世子的回答。
陆沉渊的眼底闪过诧异和复杂，藏于袖中的手掌紧握成拳，面上却是一片汹涌后的平静，“昨夜，我同你说的话，你不记得了？”
昨夜？
姜意凝满眼疑惑，“你……说了什么？”
难不成是她重生之前，他说了什么？
“呵，”陆沉渊忍不住冷笑一声，“没有。”
语毕，不再看姜意凝一眼，只身步入雨帘。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姜意凝高声喊道。
她实在不明白，陆沉渊一天哪来那么多脾气？
不记得就不记得，他再说一遍不就好了吗？
前世，只知道他为人淡漠，一心公事，从不知他气性这么大。
怕不是自己把自己气死的！
姜意凝心里正吐槽着，雨帘中的男人却止了步。
陆沉渊转头，声音冷冽：“已经回答了。”
话音落下，他大踏步朝院内走去
玉翡撑着伞，追也追不上，只得回来接姜意凝，“少夫人，早膳已经备好了。”
彼时的姜意凝说不清是失望多些，还是感慨多些。
两辈子算起来成了两次亲，她竟然都未遇上良人吗？
不过，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陆沉渊与她虽定亲三年，可这三年内，他们也只在几次宴会上匆匆一瞥。
娶她，多半也是因为遵从老国公的意思，并非自愿，当然也没什么值得欢喜的。
这般也好，只将他当成是婚姻的合作人、未来孩子的父亲。
青云院，正屋。
一桌精致的早膳琳琅满目，姜意凝还没坐下，就听屏风后窸窸窣窣的换衣声。
扭头望去，隐隐约约瞧见陆沉渊脱了上衣。
“我兴许是昨夜睡糊涂了，这才不记得的，”姜意凝小声辩解，“要不，你再说一次？”
随着她声音落下，屏风那头窸窣声也断了。
姜意凝能感觉到他心情不佳，不愿意再提起昨夜的话题，这倒也无所谓。
只是，万万不能影响到晚上同房的心情呀！
姜意凝一直没忘，自己的首要任务是尽快生下陆沉渊的孩子，争取两个保证一个，其次是尽量延长陆沉渊的性命。
她默默走近，没有偷窥他的想法，只是背靠在屏风的另一面，明知故问，“我惹你不开心了吗？”
“没有。”
陆沉渊一边淡淡地答复，一边穿戴整齐，从屏风后走出来。
一袭月光白的蜀锦长袍，衬得整个人貌如谪仙，一尘不染。
他率先落座在圆桌前，姜意凝便坐在他身侧。
看着陆沉渊执起筷子将水晶汤包夹在碟中，她小心翼翼地问，
“既然没有生气，那你晚上要回房睡吗？”
陆沉渊拿筷子的手一顿，不太情绪地抬眼，“夫人想我睡哪儿？”
他眸中没有一丝欲色，仿佛当真只是问问她的意见。
姜意凝未经犹豫，便脱口而出，“想你回房睡。”
她说完，见陆沉渊的眸光未变，只是他筷子另一端的面皮破了，汤水倾泻。
陆沉渊却浑然不觉，姜意凝忍不住提醒道：“那汤挺好喝的。”
她就爱这一口。
“我不喜欢。”他垂下眸，待汤水流干了，才放入瓷碗内。
“不喜欢没关系，”姜意凝抿抿嘴唇，叮嘱道，“你晚上回来睡就好。”
她这声音好似透着几分委曲求全的心酸。
听得陆沉渊心中升起几分怪异感，那失了汤的汤包塞入口中索然无味。
他方才说的不喜欢，真的指的是汤包！
姜意凝一直没听他答应回房睡，忍不住还想再确定一遍。
虽然知道一直邀同房是件轻浮的事，可她真的没法一直等啊！
连新婚夜都没成功做完的事，如果一直拖着，谁知道会不会难上加难。
就像前世的姜妙仪那样……
一想到此，姜意凝最后那点扭捏都没了，“你答应我了吧？”
陆沉渊对面前的饭菜没了胃口，放下筷子，“夫人慢用。”
他起身，欲离去。
姜意凝见他一直冷着脸，连同房这点小要求都不愿意，她难免心生焦虑。
本来争二保一的任务就很沉重，他还这样不配合。
那她得猴年马月才能生出孩子来？
见陆沉渊已经在随从伞下离去，姜意凝追了出去，“等等！”
陆沉渊并未转身，只听身后传来妻子底气十足的问询——
“你讨厌我吗？那又为何娶我？就因为你祖父让你娶我？”
姜意凝想不通，“既已娶妻，便该承担起相应的责任。”
陆沉渊停下脚步，听着身后似控诉的话，唇角紧绷成一条直线。
他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转身重新踏步回去。
在姜意凝心中，陆沉渊不过一文人，可奈何他宽肩傲骨，身量八尺，冷下脸来那气势可不是唬人的。
反倒是姜意凝气势被完全压制，一边暗骂自己怂货，一边被他逐步逼退回屋内。
她声音都轻了许多，“怎么、你怎么回来了？没吃饱？”
陆沉渊面色渐渐阴沉，不可置信地反问——
“我不尽责？”
姜意凝的眼神显然是在无声的控诉。
连同个房都这般费劲，他还好意思问呢！
现在看样子他又生气了，若是同房实在困难，就整点旁门左道吧。
只这一瞬间，姜意凝连去哪儿买春药都想好了。
此刻，陆沉渊见她完全没有刚才气焰，整个人都好像乖得不行，一双眼睛湿漉漉的，眨巴眨巴看着无辜极了。
他哼笑一声，心底仿佛积压了许多不满——
“既然你无话可说，那我来说。”
“你说。”姜意凝点头，她倒想听听，他心里怎么想的。
陆沉渊微微蹙眉，望着少女那一双明眸似含星辰，哪怕在白日，也是亮晶晶的……
他原先闷在胸口的气，都有些难发泄了，语气亦变得生硬，“昨夜你骂我混蛋。”
“我哪像你新婚夫君，倒像是逼良为——”最后一个字，陆沉渊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