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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不及思考,季绫条件反射侧身,抬手推了徐正德一把,映着白光的长剑挑破了他的袖子,上好的贡绸发出刺啦一声。

徐正德趴在地上,反应极快地扯住刺客的腿,喊地撕心裂肺:

“有刺客,护驾!”

来不及了,季绫知道这些人的目标是自己,当机立断转身就跑。

然后季绫对于今天穿的这身衣服再一次报以深深的怨念。

他们走的太偏,周围都没什么人,季绫眸光一闪,朝来时的路跑去。

这身衣服太累赘,黑衣人三两下就追上来,季绫真是拼了老命,转过一个拐角看到岩述还跪在那里。

季绫打赌岩述绝对有听见徐正德那声,可他还是跪在原地,只是方向转了过来。

眼神交汇,电光火石间,季绫读懂了他的意思。

瞧,你不让我起来,我就很听话地没动。

季绫冷着脸,生死一线间居然被挑起了久违的怒火。

刺客已经追上来,季绫不再管他,他飞快扔掉碍事的外袍,凛冽的低温让大脑无比清醒。

刺客显然训练有素,动作朴实无华,直取要害。

季绫狼狈躲避,余光瞥见槐树下有个瓷缸,不大,一米左右,大概是夏天用来种荷花的。

刺客身手很好,季绫躲得很吃力,肾上腺素飙升,心脏狂跳。

他知道,机会只有一次。

刺客大概也知道再拖下去马上就有人来了,举起长剑直直迎上来。

就是现在!

季绫屏息,微微侧身避过要害,一个漂亮的后旋踢直直踹在刺客胸口,与此同时,长剑剑尖刺入季绫的肩膀。

季绫痛的眼前一黑,却顾不得伤口,转身举起那个瓷缸就猛地砸过去。

绘着大丽菊花纹的瓷器四分五裂,皇宫守卫终于姗姗来迟。

季绫大口喘息,紧张之下出了一身汗,肩膀被血浸湿了一片,周围惊叫的,喊太医的,人声嘈杂,一阵人仰马翻。

岩述纵观全场,这会儿没人顾得上他,他眼珠一动,就要起身。

“跪着,朕还没发话呢。”

岩述抬头,季绫脸色苍白,被惊慌不已的宫人簇拥着,一个侍卫背起他就要去找太医。

小皇帝额头上遍布冷汗,汗混着血滴到地上,一双杏眼却亮的惊人,让他一向总是淡淡的表情变的格外生动。

一副随时会晕厥的样子,还有余力朝他发号施令。

声音明明那么虚弱,却莫名有种睥睨一切的威慑力,淡淡的几个字恍若千钧,瞬间的气势压迫让岩述一时如鲠在喉。

季绫说完就不再看他,被前呼后拥地带走了,喧嚣远去,原地只剩下孤零零的岩述。

天上寒月皎皎,银华如练。

脸上总是漫不经心的笑意彻底敛去,看着满地狼藉,岩述舔了舔嘴唇,脑海中满是小皇帝宁可独战刺客也不愿意向他求援的身影。

——

皇帝遇刺,朝野震动。

听到这个消息的朝臣下巴都掉下来了,当天参加宴会的所有人都被扣下来,整个盛京闹的满城风雨。

皇宫里气氛凝重,太医院乱成一团,乾清殿里宫人进进出出。

季绫反倒是里面最镇定的一个,眼瞅着天都快亮了,他耳边终于清静些,问道:“徐正德呢?”

红烛在御前伺候,眼圈红红的:

“徐公公伤到腰部筋骨,已经送去医治了。”

季绫点点头:“让太医给他好好瞧瞧,这么大年纪可别留病根儿。”

红烛咬唇,又要哭出来:“徐公公非要来看您,听说您醒了才安心,陛下,您可真是吓死奴婢了。”

“哎,怎么又哭了。”

季绫无奈,他就见不得女孩子掉眼泪:

“朕不是没事嘛,干嘛一幅命在旦夕的样子。”

“呸呸呸。”

红烛急忙道:“陛下可千万别说这晦气话,您洪福齐天,肯定会长命百岁的。”

季绫一乐:“不是说皇帝是万岁吗?”

红烛一哽,季绫笑弯了眼睛,她擦擦眼睛,也破涕为笑。

“对了。”季绫道:“刺客招了吗?”

红烛一脸愤愤:“回陛下,是名死士,已经自尽了。”

季绫不意外,能明目张胆到在皇宫里行刺,肯定不会留什么破绽。

他想起什么,眉峰微挑。

“岩述呢?”

红烛一愣:“什么?”

季绫眯了眯眼:“去,落仙亭边上,要是岩述在,就让他滚回将军府,收拾好了来宫里做朕的御前侍卫。”

“若是不在。”

季绫一扯嘴角,语气凉凉:“岩家就要绝后了。”

等宫人找到他的时候,岩述已经跪了整整一夜,身体硬的跟块石头似的。

岩述抬头,不待宫人说话就道:“他怎么样?”

宫人一愣,居然神奇地对接上了岩述的脑回路,恭恭敬敬行礼:“陛下已经醒了。”

那就是没事了。

岩述自己都没发现心里微微松了口气,他重新换上万年不变的笑:“陛下有什么指示?”

宫人把季绫的原话复述给他,岩述听完,脸上笑意更深了。

“你回去转告陛下,晚膳之前,他的岩侍卫一定出现在他面前。”

岩述站起来,完全不像是跪了一夜的样子,大步流星地往宫外走。

太阳偏西的时候,徐正德非要拖着半身不遂的身子来看他,季绫无奈,把今天重复了无数遍的话再说一遍。

“朕很好,真的没事。”

肩膀上的伤看着吓人,但季绫心里有数,皮肉伤而已,上了药好好养着就是了,倒是徐正德。

他整个人只能趴在榻上,被人抬来的,季绫看着看着,莫名想笑。

徐正德哭丧着一张脸,第九十九次怨恨自己怎么不记得带上两个侍卫,幸好陛下洪福齐天,否则他就成千古罪人了。

季绫叹口气,不再多言,看来无论是谁,钻牛角尖的时候总是听不进去人话的。

“陛下,李太后求见。”

季绫:“不见,让她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他现在是病患,没功夫和人整些虚头巴脑的。

没过一会儿,宫人又进来通传。

“岩述将军求见。”

终于来了。

季绫冷笑一声,伤还没好也不耽误他秋后算账:

“让他滚进来。”

岩述相当乖觉地换好了侍卫的衣服,他长的好,身材好,一身红蓝侍卫服也穿的英姿飒爽意气风发。

看他精神头不错,岩述跪地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季绫也不让他起来,就这样道:“岩将军来的这么快,很积极嘛。”

岩述:“陛下有命,做臣子的自然是莫敢不从。”

这王八蛋,不挤兑他会死是吧。

季绫磨牙,他不管两人以前有什么恩怨,总之他现在看这混蛋相当不顺眼。

要不是上辈子被大学室友拉去参加跆拳道社,练了一招半式,他说不定就当场嗝屁了。

这厮居然还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真当他不会治他的罪吗?

季绫冷笑:“既然如此,以后朕的安安危就交给你保护了,红烛。”

“告诉徐统,以后夜班通通由岩侍卫当值,白天给他排早上和晚上。”季绫盯着岩述,露出一点不明显的小虎牙。

“没,有,轮,休。”

季绫拿出资本家压榨绝对剩余价值的精神,岩述却一脸不痛不痒,笑的极其欠揍。

“陛下何不帮卑职排满呢?”

季绫面无表情:“你这张脸,朕看久了嫌累。”

岩述无所谓,他看着季绫衣襟里露出来的白色纱布一角,按耐不住好奇,问道:

“陛下的伤怎么样了?”

“让岩侍卫失望了,死不了。”

岩述耸耸肩,他想问的也不是这个。

“陛下何时习的武?”这个小皇帝还真是深藏不露,身手居然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干卿何事?”

“卑职好奇。”

“好奇心害死猫。”

“卑职又不是猫。”

季绫瞥他一眼,目光不善。

岩述:“……喵。”

喵完,岩述低低地笑,不管曹睿他们如何看,反正他觉得现在这个小皇帝真是太有意思了。

眼底难得有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笑意,让他本就英挺的长相越发神采飞扬。

季绫不懂,这人被他讽刺了怎么还笑的一脸荡漾。

怪渗人的。

季绫摸摸手上的鸡皮疙瘩,转移话题:“岩夫人最近怎么样了?”

岩述道:“母亲身体就那样,老毛病了,但也没有再恶化。”他顿了顿,神色有点奇异。

“陛下是在担心召我进宫,母亲那边无人看顾,才空了我半天时间吗?”

季绫冷哼一声:“少自作多情。”

岩述微微眯眼,看季绫还带着一丝苍白的脸,漆黑的眸底翻涌,不知在想什么。

皇帝遇刺是大事,但刺客已然伏诛,大理寺这几日灯火通明,硬是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季绫本就不抱太大希望,对这个结果接受良好,倒是萧承珏暴躁地像只狒狒,整日在他跟前上蹿下跳。

“这帮人到底是干什么吃的,一群废物!”

萧承珏暴躁地走来走去,事发那天他正在季岚宫里,惊得杯子都掉了,季岚也差不多,两个人火急火燎来到乾清殿,就看见季绫昏迷着,上半身一片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混账东西,萧承珏想起那时的心情,杀人的心都有了。

最好别让他知道是哪个王八犊子在搞鬼!

季绫苦着脸,为自己的耳朵默哀一秒:“大哥你小声点,这儿还有病患呢。”

萧承珏一秒掐音,猛地转头,脸色有点不自然。

“你,你刚叫我什么?”

季绫:“……”语境不对。

见季绫不语,萧承珏看起来很想追问,但又拉不下面子,正犹豫着,看见迎面走来的岩述。

“你怎么在这儿?!”

萧承珏又跳起来,一脸震惊地指着岩述。

岩述无辜回视,季绫咳嗽一声:“他现在是乾清殿的侍卫。”

萧承珏无法理解:“你让他给你当侍卫?”

岩述微笑道:“陛下看中我是我的福气,我不嫌弃大材小用。”

萧承珏:“他怎么够格?!”

岩述:“……”

季绫笑的直抖,眼角眉梢好像落了一层细密的阳光,明明还是伤患,整个人却如雨后初晴般明媚起来。

岩述看着看着,忽然也懒得和萧承珏呛声了。

季绫见他手上拎了个盒子:“这是什么?”

“哦,说是洛神行宫送来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萧承珏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的,冷声道:“不知道是什么就随意带到御前来,岩侍卫这职当的可真好啊。”

岩述就当乾清殿多了只讨厌的鹦鹉,余光都没给萧承珏一个,把盒子打开。

是一碟造型精致的点心,还散发着淡淡的兰花香。

季绫:“洛神行宫?”

他语气拿捏的很好,萧承珏以为他是奇怪为什么会有洛神行宫的东西,狒狒换了一幅表情,拍拍他没受伤的肩。

“有时间还是去看看吧,总这么僵着也不是个事儿,母子哪儿有隔夜仇。”

似是想到什么,萧承珏难得没长篇大论地说教,劝了两句就闭口不言。

母子?显然不会是李太后。

是“季绫”的亲生母亲吗?

季绫把这个地方记住,有空找人了解一下,他让岩述把那碟点心拿过来,就要抬手。

“陛下。”

岩述手一撤,笑眯眯道:“您身上有伤,行动不便,要不卑职来喂您吧?”

只是伤到左肩的季绫:年纪轻轻什么时候瞎的。

岩述说着,还真捻起一块点心,递到季绫面前。

季绫不动,岩述有点挑衅地看着他:

“哦,忘了,卑职还没净手,刚才才掏过鸟窝。”

季绫:“……你掏鸟窝干什么?”

岩述:“鸟窝遮住了这扇窗的采光,所以要拿掉。”

“挺大一个喜鹊窝,卑职还没想好要移到哪儿去,陛下有什么建议吗?”岩述问完也不等季绫应声,一脸恍然。

“香樟树怎么样?”

岩述还真是不怕死,可劲儿作:“陛下觉得如何?”

季绫定定看着他,高声道:“福字。”

“把岩侍卫的东西收拾出来,他说他要住到香樟树上去。”

“至于他的房间。”季绫轻描淡写道:“空出来给喜鹊安家。”

岩述垂下眼,似笑非笑,没反驳,也没继续给季绫喂东西,放下盒子道:

“既然东西已经送到,卑职告退。”

岩述走后,季绫嘴角低下来,抿成一条线。

萧承珏还是不理解:“你为什么要把这家伙留在身边?添堵吗?”

季绫淡淡道:“既然他横竖要留在盛京,放在眼皮子底下岂不是更安全,况且盛京又没战给他打,憋坏了怎么办,总要找点事情做。”

“可是……”

萧承珏还想说什么,季绫道:“我有点累了。”

萧承珏只得作罢,又不放心地嘱咐了好几句才离开。

季绫是真的有点累,躺倒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愿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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