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冗长的沉默之后，洛明烨问她：“你睡着了吗？”

“没有。”

她勉力地打起了精神。

他紧紧搂着她的肩膀，说：“我记得你很怕黑，现在怕吗？”

“怕得要死。”

“那你怎么不像以前那样尖叫了？”

“因为没有力气。”

“……” “洛明烨，你今天晚上话怎么这么多？”

他默然，把脑袋凑过去吻了吻她的额头。

话多吗？

一点都不多。

他实在是害怕，怕她睡着，怕她死了以后在阴曹地府里找不到他，怕在这样的处境下，说过的每一句话都会变成此生和她说的最后一句…… 在一大段毫无营养的对话之后，他们终于迎来了第二天的黎明。

本以为比起夜晚的寒冷刺骨，白天会好熬得多，但是没有想到，白天烈日下的炙烤更让人感到绝望。

由于身体的极度失水，两个人的嘴唇都已经彻底干裂，脸上也被太阳晒脱了皮，斑驳得像老房子里掉漆的绿墙皮。

颜晓玥趴在浮木上，连抬起头的力气都快要没有了。

洛明烨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控制住了她想要埋头去喝海水的冲动。

她真的……非常渴。

“洛明烨，我快要死了。”

“再坚持一下，救援说不定马上就来了。”

“获救？

谁会来救我们？”

“一定会有。”

她连扭头都费力，气若游丝，却还是挤出了一丝微笑：“你不用安慰我了，我们马上就要死了，是不是？”

“……” “洛明烨，我真的好渴，你就让我喝一口水，就一口，好不好？”

无论她怎么恳求挣扎，他都死死拦着她。

在极度的干渴失水下，海水的确无比诱人，可是他也清楚地知道，这只会加速他们的死亡。

烈日炙烤得人都快成了人干，他们终于盼来了黑夜的到来，而与之相应的，是比昨天晚上更可怖的寒冷。

在瑟瑟发抖的夜里，两个人的精神都有些恍惚。

颜晓玥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出现了幻觉。

夏夏的哭声、家人声声急切的呼唤都在耳边响起，这些声音嘈杂着，诱惑着她松开了抱住浮木的手，一直往水底坠去。

她颓然地任由自己一直往深渊里坠，无力地闭上了眼睛，彻底放弃了挣扎。

“晓玥！”

黑暗中洛明烨看不见她的脸，只感觉到了身边的人一松，紧接着离开了浮木。

他下意识地去抓她的手腕，及时把她拉回了身边。

洛明烨一声接一声地呼唤着她 ，而她只从齿缝里挤出了一个字：“水……” 突然，有甘冽的暖流忽然涌入颜晓玥的唇齿之间，带着不同于海水气味的腥气。

她在意识模糊间，根本没法分辨黑暗中这液体的来源，身体只是本能地吞咽着，舔舐着这救命的甘霖。

直到将大口的液体吞入肚中后，她因极度失水而麻痹的大脑才终于清醒了一点。

“洛明烨，你在做什么？”

她飞快地放开了他的手腕，整个人都惊骇地战栗起来。

他刚才都做了些什么！

茫茫大海中哪里会有什么水？

分明是他的血！

他竟然咬破了自己的手腕，放血来给她续命！

唇齿间的腥味还残留着，刺激着她的神经，让她情不自禁地落下了两行热泪。

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脸，只感受到他的喘息声也越来越微不可闻，但抱着她的手，却再没有松开半分。

“洛明烨，你别犯傻。

你这个疯子……” “晓玥，你还能原谅我吗？”

“原谅？

人之将死，我谁都可以原谅。

就连那个害我们的徐老大，我都可以原谅——祝他今天晚上马桶爆炸。”

在这样绝望的处境之下，她居然还有兴致开玩笑，这让他微微松了一口气。

饮了他的血之后，她稍微清醒了一些，说话的嗓音虽仍沙哑，但也有了几分力气。

可这也只是杯水车薪而已。

他紧紧抱着她的身体防止她再次松手，然后偏过头轻轻啄她的唇。

如果是在平时，她一定会拒绝，可是现在，既然都已经站在死亡的临界线上了，又还在乎过去的那些种种做什么？

“其实，能和你一起死，我很高兴。”

她嗤笑一声：“但我却不是那么想和你死在一起。”

他一愣，原来——她还是那样恨他吗？

在这样的处境下，她实在是没有必要再骗他，这让他从心底里升起一股寒凉，比海水要冷很多很多。

颜晓玥伏在他的肩头，没有再说话。

当然不想和你一起死了，我想和你好好活着，可是老天爷似乎不会再给我们这样的机会了…… 在黎明即将到来之际，颜晓玥再次陷入了昏迷。

这一次，无论他怎么呼唤，都没有办法再叫醒她。

他不得不第二次咬破自己的手腕，撬开了她的牙关，将鲜红的液体灌入她的喉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