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领着妈妈大包小包的回来了,脸上都有难得一见的开心,我知道她肯定怀孕了,我就要有弟弟了。
我也很开心,奶奶终于不会骂我丧门星,妈妈也不会被骂没有用了。
妈妈的肚子越来越大,家里的期待越来越高,伙食也一天天的好。
奶奶找村里刘大妈到家里串门子,刚进门就盯着妈妈说:“肚子尖尖的,梁婶子就等着抱孙子吧。”
妈妈扒着玉米的手愈发勤快,眼神亮亮的,嘴角的笑像是卸下了担子。
奶奶一改紧张:“可不是,你说这话我就放心了。”
她的目光转向笑嘻嘻的我,转瞬又说;“老梁家有后,到了下面,我也对得起他爹了。”
我不懂她什么意思,可我的笑也僵在脸上。
刘大妈似是注意到我:“梁丫头也好,喂猪喂鸡哪个活干不好,梁婶子今后有福享呢。”
奶奶撇了撇嘴:“家家都这样,哪家的丫头不干活,说是赔钱货就是赔钱货。”
似乎想到了啥小声道:“你听说没有,村东头老李家那丫头流产伤了身子,被婆家送回来了。”
刘大妈按捺不住好奇,俩人七嘴八舌一番。
奶奶话了不容置疑:“这不是赔钱货是啥,供吃供喝养大送到人家去,替别人干活,临了还得在家养着她。”
刘婶子眼神闪躲无话可说,她家里还养着个没出门的闺女呢。
妈妈和我也沉默着,只顾着手底下的活。
奶奶还唉声叹气,替人怨声载道。
刘大妈回家了,邻居家马二奶紧跟着过来了。
冲着那肚子努了努嘴:“看过了,这次能是个男孩?”
“说是了,我看也像”,奶奶从未扬眉吐气般昂起了头,“可比不得你,孙子都满地跑了。”
我不想再听,更是听腻了,借着喝水避到外间。
马二奶不以为然,没搭话,想来目的不在此:“井水村说是要办小学了,几个村合办,我家大妞他爸说送去认认字,梁丫头送去不?”
我喝水的动作愣住了,耳朵也禁不住想听。
是了,大妞昨儿就跟我说过了。
我八岁,大妞比我还小一岁,她都能去,我应该也能吧,我忍不住期待着。
妈妈像是和我有心灵感应一样:“马婶子,这上学要钱不?”
“不要钱,带着中午饭,还能识字,你说多好!”马二奶一副谁傻谁不答应的态度。
我愈发激动,心跳止不住,不小心碰倒热水,顿时手忙脚乱。
正收拾着就听到奶奶那近乎遗憾的语气:“哎呀可不巧,我家大孙子还等着丫头照顾,等孙子大大再说吧。”
妈妈再没说话,马二奶也不好再劝。
就这样,甚至来不及等爸爸回来商量,上不上学的事就定下了。
我还能再反驳什么呢,眼睛被雾住了,像是被热水烫疼的。
晚间爸爸干木工回来了,临到我睡着也没听见他们商量,睡梦中恍惚有听到“上学,不要钱”的字眼。
第二天醒来,我才发觉我做了个甜甜的梦,梦里的我,有弟弟了,也有学上了。
一整天我都在期待,我觉得那万一不是梦呢,我明明听见了爸爸的声音。
晚间盛饭时,我特意给爸爸盛了一大碗,勤快的样子分明是引他注意。
爸爸当然注意到了:“丫头大了,懂事了,等以后照顾你弟弟我也放心。”
我的心刺疼了一下,不该期待的,我想。
我想说话,也只是干楞楞地附和了一下,我知道小孩子是不能呛声的,从小到大的教训也够多了。
我第一次想:“要是没有这个即将出生的弟弟,我是不是就可以上学去了。”
当然不能,我好不容易才摆脱丧门星这个名字。
对了,我还没有名字呢,大妞说等她上学去了就叫马秀秀。
我当时还纠结我叫啥呢,现在好了,我不用上学了。我继续叫梁丫头吧,比叫丧门星强多了。
我开导着自己,可不知为何,心上密密麻麻地疼。
“睡着了就好了,一定是这样。”我默默爬上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