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之后,江北鲜有地放下两家的仇恨,同她柔声细语地倾诉着心声。“沈笙笙,这世上,若是有如果,该多好。”如果,江家没出事……如果,家人都活着……如果,沈箫箫和兄长有情人终成眷属……如果,能回到从前……如果,他和沈笙笙之间,没有血海深仇……...
“先干为敬,江将军。”
景宁公主主动与江北碰了下酒盏,爽快地仰首一饮而尽。
沈笙笙垂下头,揉捏着披在身上的毛领大氅,可耳朵却仔细听着魏花影与江北说的话。
“叫你将军,显得有些生份了。不如,花影就叫你北哥哥吧。”
大氅的衣角已经被沈笙笙抓得皱巴巴的。
景宁公主的这声北哥哥,听得她心里有些不舒服。
沈笙笙掀起眼眸,小心翼翼地偷瞄了江北一眼,却见江北低头摩挲着桌上的酒盏,并不为景宁公主的撩拨所动。
“君是君,臣是臣,公主殿下的这声哥哥,末将怕是担当不起。”,他笑意不达眼底,婉拒了景宁公主的亲近示好。
景宁公主却变本加厉,下巴尖搭在江北的肩头,娇嗔地推搡了一下江北。
她柔声细语道:“有什么担不起的,本公主说你担得起,北哥哥就是担得起。”
江北低头瞧着盏中的酒水,浅笑不语,用沉默来表达着自己的态度。
五皇子魏之遥终于看不下去了,出面替江北解围。
“花影,莫要再闹了,江将军一身正气,乃我朝数一数二的英雄才杰,岂可让你这般戏弄。”
景宁公主无视魏之遥的说教,鼻尖贴在江北的颈肩,深深嗅了嗅。
“北哥哥身上可真好闻,用的是什么香?”
忍无可忍的江北拨开了在他脸上撩拨的手指,回身一把将沈笙笙拽了过来。
还未等沈笙笙做出反应,一眨眼的功夫,她就被江北搂在了怀里。
太子魏修己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握着酒盏的手背青筋暴起,指骨也泛着白。
本该属于他的美人,如今却坐在别人的怀里。
只见江北手指缠绕摆弄着沈笙笙的青丝,轻浮地对她笑道:“还不告诉公主殿下,本将军用的是什么香?”
一帐篷的人都在瞧着呢,沈笙笙被江北束缚在怀里,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江北用力捏了下她的细柳腰,眼神示意。
沈笙笙不好意思抬头,窝在江北的怀中,小声回道:“回公主殿下,将军用的薰香是用松柏的油脂和木屑加工制成的。”
景宁公主的神情十分精彩,她万万没想到,竟会男子会拒绝她魏花影的示好。
她是父皇最宠爱的公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都城的那些名门世家,哪家公子见了她,不伏小做低、各种讨好恭维?
唯有他江北,宁可抱着低贱的婢女,也不搭理她这个大汤朝的公主?
景宁公主的小脸气得红一下白一下的,待她瞧清江北怀中娇的容貌后,不可思议地惊呼道:“沈笙笙?!”
“我三哥哥不是要娶你当太子妃吗,你怎么跑江将军怀里去了?”
在座众人同时轻声咳嗽,以缓解尴尬。
八皇子无奈,只好说道:“长姐,那都是哪年黄历了。朝中最近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儿,你就算再两耳不闻窗外事,也不能连沈尚书被流放的事儿都不知道吧,太子殿下与沈笙笙的赐婚,圣上早就取消了。沈笙笙本来是要被送到官窑的,但是被江将军收在府上,做了个奴婢。”
景宁公主撇了撇嘴,“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
太子魏修己将酒盏在桌上重重一放,声音震得所有人面色都紧张起来。
他看向景宁公主,目光如鹰般犀利,冷声厉色喝道:“花影,别再胡闹了,回你的席位坐着去。”
景宁公主有些不舍,又有些懊恼。
她瞧了瞧江北,又瞧了瞧江北怀中的沈笙笙,却碍于太子的威严不容忤逆,只能哼了一声,悻悻起身离去。
江北挑眉看着怀中的人儿,痞痞地坏笑道:“还不下去,是想本将军喂你喝酒不成?”
回过神儿的沈笙笙,披着江北的黑色大氅,像个毛茸茸的黑兔子似的,蹭地一下,就从江北怀中跳了起来,跑到后面规规矩矩地跪坐着。
沈笙笙儿时抱着兔子玩耍的可爱模样,在江北的脑海里闪现,他唇角不自知地勾起,一抹柔情如流星般,在他漆黑的眸底划过。
他低头看看空空如也的怀里,质疑刚才,是不是真的抱了一只兔子。
软乎乎、毛茸茸……
而江北身后的沈笙笙,此时却是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如鲠在喉。
余光里,她能感受到魏花影和魏修己投向她的眼神。
一个目光如刀,恨不得要将她凌迟;另一个是眼中盛着滔天的醋意,誓要将她吞蚀。
这酒席,沈笙笙都不知道是怎么挨过来的。
酒过三巡,席间已有不少人有了醉意,想到明日一早还要上山狩猎,帐篷里的酒宴也就早早收了场。
一出帐篷才发现外面下起了雪,地上已积了薄薄的一层。
无月的夜,却因地上的白雪反着光,亮了少许。
雪夜的空气清新冷冽,江北的酒瞬间就醒了不少。
他双手负在身后,带着一惯的慵懒,闲庭信步地朝着自家营帐踱步而去。
沈笙笙亦步亦趋地跟在江北的身后,脚踩在雪地上,嘎吱嘎吱,发出脆响。
她起了玩心,下意识地踩着江北留下的脚印。
江北腿长步子大,沈笙笙要迈开大步子才能踩得准。
她想起儿时,好像就常常这般玩耍。
冬日艳阳下,地上积着厚厚的白雪,姐姐沈箫箫和江平哥哥在前面说着悄悄话,她与江北、江蓉就踩着雪地上深陷的脚印,一蹦一跳地跟在他们身后。
察觉到身后的异响,江北猛地顿足回身,却让沈笙笙撞了个满怀。
他扶住身前的“兔子”,侧头看了眼沈笙笙身后的那串脚印,眸光微颤,脑中也浮现了尘封的儿时记忆。
许是酒气作祟,江北莫名有些难过,他喉咙发紧,鼻子一酸,跟着就红了眼。
真是人间十载,物是人非。
如今兄长和妹妹都已不在人世,兄长爱江的沈箫箫也入宫当了妃子,现在便只剩下沈笙笙这个没心没肺的,还能有心思踩着他的雪脚印玩。
好像是要汲取一点慰藉,醉意上头的江北抱住了沈笙笙。
他低头贴着她的头顶,怔怔地看着雪地上,他留下地那两串脚印,有种想要哭的冲动。
好想念记忆里的故人,想念那些岁月静好的时光。
沈笙笙被江北按在怀里,一动不动。
耳边传来他强有力的心跳声,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浓重的酒气和淡淡的冷松香。
重逢之后,江北鲜有地放下两家的仇恨,同她柔声细语地倾诉着心声。
“沈笙笙,这世上,若是有如果,该多好。”
如果,江家没出事……
如果,家人都活着……
如果,沈箫箫和兄长有情人终成眷属……
如果,能回到从前……
如果,他和沈笙笙之间,没有血海深仇……